程延把烛台往她那边推了推,把她所在的地方照得更亮。
他问:“小娘子可有受贿赂?可有拿不干净的票子买不干净的东西?”
凝珑冷笑一声,“没有。”
她又不是大官,哪有权力去贪污受贿?
自来了凝家,月俸都是岑氏给她的。说是月俸,其实她心里清楚,那都是从嫁妆里扣出来的。月俸给的倒是挺多,但那不过是岑氏的算计。若她索要嫁妆,岑氏便会说:“小姑娘不懂节省,那嫁妆我先给你保管着。”
外面都说凝家人待她极好,可那分明就是她应得的!
程延见她脸色“唰”地冷了下来,一看便知她没在扯谎。
程延:“这十几日时间里,凝家被抄得一干二净。狱卒分批把几位叫来问话,是想叫几位如实交代。毕竟贪来的金银珠宝都在那放着呢,若再说没贪,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凝珑不卑不亢:“那是他们贪的,可不是我贪的。老爷夫人共有的那座大金库,凝玥的小金库,你们不是都查出来了么?我有没有贪,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这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言语间颇有种要跟凝家闹得鱼死网破的感觉。
程延想她是受够了被人压榨的日子,但他要想把狱卒这个身份落实到底,就还得继续问下去。
“此话当真?”
凝珑有些不耐烦:“当真。”
他坏心眼地想吓一吓她,便沉声说道:“就算当真,我们也会再查一查小娘子。”
凝珑转了个话题,反过来问他:“那日禁军来抄家,在清点人数时,难道就没发现府里少了个人?”
程延:“这不归狱卒管。”
凝珑:“少了个犯人,怎么不归狱卒管。这样吧,我把那逃走的犯人告诉你,回头你好好感谢我。”
程延:“我怎么感谢你?”
凝珑指着他腰间挂着的那道金令牌,“我要见世子。你应该是他身边的侍卫吧,否则他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轻易把令牌交给你?”
程延顺水推舟,把令牌解了下来,摊在桌上。
不论是在前朝还是新朝,程家仍旧是她的盾牌。但这又令凝珑感到可悲,盾牌就意味着她仍要像从前那样讨好程延,把一套流程重新做一遍。从前还有个冠怀生供她撒气,如今没有了撒气桶,她只会更憋屈。
“凝小娘子想多了,我确实只是一个狱卒。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但那个逃走的犯人是谁,你必须告诉我。”
凝珑不信他的话,不过却把冠怀生供了出来。
“那个叫冠怀生的,把他带来。”
程延问:“带过来,之后呢?”
凝珑恨得牙痒,“把他打死。”
那种恨意毫不掩饰。程延始终想不通她现在为什么会那么恨冠怀生。
他压下心底疑惑,只是淡淡地哦了声。
凝珑的平静淡定只是表相,实际上她已经失眠多日。每每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冠怀生那张脸。她以为他是真心臣服,却不想,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一溜烟地窜没了影。
多可笑啊。
她还在为他找各种不在场的理由,他倒潇洒,自此消失不见。
她把烛台往对面推了推,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脸憔悴。
“你一定觉得我很恶毒吧。”她说,“在凝家人眼里,我估计也是恶毒自私的人。但我不过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想得到一个解释。”
凝珑侧眸看向那道蛇鞭,喃喃自语:“难道我当真是一个恶毒的人?”
程延给不出答案。
把她送回去后,凝检又扒着栏杆问:“陛下有没有说何时召见我?”
程延:“凝老爷还是耐心等着吧。”
*
那头李昇下了朝,本想躲在后宫清净清净,哪想隔了老远都能听见群臣的驳斥声。
胡昭仪看他心不在焉,把脑袋朝他那一歪,试探地问:“官家不然还是出去看看吧。垂拱门外站着的都是一帮肱骨老臣,辅佐李家多年。官家倘若不去见,岂不是伤了老臣的心?”
李昇捏着眉,十分头疼。
“这帮老臣传消息就是快。我刚跟世子说,待大赦天下后,想抬升凝检的官职,扶持凝家。这只是口头上一番话,具体能不能施行,怎么施行,尚还没有定论。结果仅仅是口头言语,就能把他们逼急。说我偏心不公正,不仅要弹劾凝检,还要弹劾程家,闹得越来越厉害。”
胡昭仪的娘家胡家,是平京六大世家之一。原先凝家还没出事时,胡老爷与凝检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俩人贪心程度不分上下。如今凝检出事,胡老爷为了自保,立马撇下凝家,不愿搅入这场风波。
按说胡昭仪遇见这种话题,也得避之不谈。
可原先凝珑帮过她,她理应帮凝家说说好话。不过她又不便把立场表现得太明显,所以问:“官家可有对付方法?”
李昇摇摇头,“这帮老臣是想把凝家往死里整,非得送凝家上断头台才好受。”
胡昭仪给他递去一盏清热解火的茶,“官家似乎很在意凝家,是为程世子吗?”
李昇:“是,倒也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