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君以为,父母始终认为是她自己在找借口离婚,所以不相信她被家暴的事实,可如今在岑潇淡漠又认真的追问下,蒋元君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令尊、令堂一开始就站在你这边,你又何必找我合作呢?你和贺景胜结婚以后,蒋家的股票涨了不少吧?如果你和贺景胜离婚了,蒋氏集团的财报会难看到什么地步?”
岑潇的反问句像锋利的刀刃,捅破了蒋元君与父母间的那层窗户纸。她慌乱地看向岑潇,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爸妈……他们……只要他们看到这些视频,他们一定会……一定会……”
岑潇接过她的话头:“他们一定会劝你顾全大局,为蒋家、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着想,好好地忍耐、讨好贺景胜,好让蒋氏抱紧贺家的大腿。”
蒋元君语无伦次,岑潇冷眼旁观,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这个t市第一名媛,被教得端庄大方,却又单纯懦弱。
在豪门谈亲情,简直可笑。
蒋元君其实很清楚,岑潇说的都是事实。她背上仿佛有千万斤重担,消瘦的肩膀塌下来,她绝望地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岑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洗头区,说:“元君姐,先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吧。”
她说完,就率先往洗头区走去。蒋元君思绪纷扰,只能跟着岑潇一起走到洗头区,在沙发床上躺下。
花洒的流水轻柔又温热,蒋元君闭着眼睛,感觉岑潇的手拨弄着自己的发丝。她静默片刻后说道:“你是希望我把所有的视频,包括贺景胜和三合会接触的那些都捅出去,到时候贺家引火烧身,风光不再,我父母为了不受牵连,自然就会同意我和贺景胜离婚。”
岑潇闻言扬了扬眉毛,心想这个蒋家大小姐虽然单纯,但好在不算太笨。
“可是你把贺家想得太简单了。”蒋元君看不见岑潇的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既然敢和三合会合作,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毕竟贺氏集团发展几十年了,树大根深。这也许不是他们第一次和黑社会联手了,就算蒋元君把视频交给有关部门,也不见能起作用。
“你把所有的视频交给南城公安局的陈献,他有办法。”
流水声“哗哗”在响,岑潇认真地给蒋元君冲着头发,方才那句话轻飘飘的,仿佛是她随口一提。
“城南公安?”蒋元君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你还和警察有来往?”
至于陈献这个名字,蒋元君总觉耳熟。她迅速回忆着,又听岑潇说:“陈队长是‘城中村火灾专案组’的组长,他非常需要贺景胜和三合会打交道的证据。”
岑潇话音刚落,蒋元君也终于抓到一丝头绪:“这个陈献……是不是陈泱泱的堂弟?”
岑潇关掉花洒,找了块大毛巾替蒋元君包好头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泱泱来自g市陈家,是陈家这一代的掌门人。陈家与贺家各自把持着南、北两方的房地产核心,分庭抗礼多年。没结婚之前,蒋元君常帮着父亲处理些生意上的事,曾和陈家打过交道。她在几个非正式场合见过陈献,对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有些印象。
而她嫁给贺景胜以后,便从蒋家的生意里慢慢退了出来。这两年,她隐约听说陈泱泱有意进军北方的房地产市场,但碍于贺家的势力,始终没有成功。
细枝末节逐渐编织成网,蒋元君一下子从沙发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岑潇:“你利用我?”
岑潇站在蒋元君的两步开外,正在用毛巾擦手。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说:“按照你我一开始的约定,我帮你收集贺景胜家暴你的实证,帮你和他离婚,你给我一笔钱。现在证据给你了,我还没收到钱呢,怎么就说我利用你?”
见岑潇拿自己方才的话来堵自己,蒋元君哑口无言,只能红着一张脸看着她,心情说不上是气愤还是无奈。
“陈泱泱确实想要针对贺家,可我在帮他们收集证据的过程中,发现贺景胜总是打你。”岑潇擦干净手,把毛巾撇在一边,“元君姐,大家都是女人,我看不得你受这种苦,所以才会想要帮你离开贺景胜。”
最多,再赚点外快罢了。
这个女人,嘴里说着替她着想的话,脸上端着单纯可人的笑,蒋元君却如坐针毡,浑身颤抖。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岑潇,而圈子里关于她的传闻,也通通都是错的。
眼前的女人明艳美丽,可那明艳美丽中却掺着几丝算计、毒辣与阴狠。她手起刀落、云淡风轻,几个视频,几句话,就能让稳固了几十年的行业版图顷刻崩塌。
她不是普通的“绿茶”,更不是所谓的“三二代”。她可能比她那个名声在外的妈,更具破坏力。
“这些视频,你不交给陈献,我也会交给他的。到时候,你还来不及和贺景胜离婚,蒋氏就会被当做贺家的共犯。”此刻的岑潇已经没了耐心,她往椅子上一坐,语重心长道,“你不如主动上交这些视频,举报自己的丈夫涉黑,不仅可以和他离婚,还可以把蒋家撇干净。等贺家倒了,陈泱泱也不会亏待你。你们家后续还可以和陈家合作,你父母自然不会怪你。”
陈家也做房地产,没有了贺家,蒋氏的环保材料依靠着陈家的产业版图,一样能沾到好处。
蒋元君默然——被人算计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岑潇早就替她算好了。眼下这种情况,只有按照岑潇说的去做,她和蒋家才能万无一失。
想起来有些讽刺:岑潇利用她,却也在帮她。
“我知道了。”蒋元君站起来,把pd收进皮包里,她松开自己头上的毛巾,往化妆台前一坐,“你帮我把头发吹干吧。”
“那是当然。潇潇的服务,包您满意。”
岑潇说着,便拿起吹风机为蒋元君吹头发,还替她做了个造型。平时总是披散的头发,被束成一个高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眉眼,蒋元君整个人瞬间变得优雅、干练起来。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岑潇拨弄着她的头发,笑道,“元君姐,你平时看起来太‘良家’了,这世道,女人还是该‘强势’一点儿。”
强势一点儿?像你一样吗?蒋元君闻言,忍不住在心里问道。
岑潇的言行举止,实在无法令人将她和“强势”联系在一起,但经过这番接触,这确实是她在蒋元君心里的第一印象了。只是后者没有把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只是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问:“哪里付款?”
这时,消失许久的毛娜再次出现了,她推门进来,拿着一个账单和收款机说道:“蒋小姐,付款请找我这个店长。”
蒋元君应着,瞥了一眼账单——自己不过是洗个头、做个造型而已,可这账单上的数字却足以再开一间“nn美发沙龙”了。
她心里明白,冲岑潇问道:“你帮我收集贺景胜家暴我的实证,帮我和他离婚,我给你一笔钱?”
岑潇回答:“这个数字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蒋元君颔首,“不管怎么说,我还打了你一耳光,哪怕再多给一些,也是应该的。”
蒋元君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毛娜听着也不由得色微动。她看向岑潇,却见后者面带微笑,眼睛里毫无情绪,就像一个被客人刁难却依旧毕恭毕敬的发廊小妹。
暗室里没有手机信号,蒋元君一边从皮包里掏出信用卡,一边说:“这手机被监听了,我用着实在不方便,你肯定有门路帮我处理一下吧?”
岑潇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道:“当然,您交给我,我来处理。”
蒋元君满意地点点头:“处理手机多少钱?我一并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