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自己逛也便罢了,硬拉着孤的人,是想做什么?”◎
衔池冷笑了一声,慢慢坐直了身子,缰绳向后一扯,马往后退了两步。
她在马背上,自上而下望着他,一言不发。
“生气了?”马蹄溅起尘土,沈澈握拳掩在唇边,低低咳了两声,“因为宁禛去的那趟?”
看样子他是专程来解释的。
衔池心念一动,顺着他说:“一枚弃子而已,有什么资格谈生不生气?难为世子还上心。”
他面色上叫人看不出什么来,话音带笑:“为什么觉得是我?”
“世子与二殿下的关系人尽皆知,二殿下发难得那般巧,世子难道会不知情?”衔池一手按在鬃毛上,微微俯身直视他双眼:“若是当日我行差踏错半步,世子现在能去看的,只有白骨一堆。”
他轻笑了一声,眼中突兀显出几分怀念:“入了东宫一年,旁的不说,脾气倒是变回去些了。”
沈澈向前一步,饶有兴趣问她:“既然怨我,方才为何不借机杀了我?”
在春猎的猎场,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能的话,她自然也想。
她觉得他几乎不可理喻,出口的话难免冲着:“世子说笑了。若是我想杀就能杀,世子怕是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了。”
“火气倒是不小。”他笑着叹了一声,却丝毫不见恼怒,只温和看着她解释道:“我那表兄,有时做事确实欠考虑些。”
“世子这话,难不成当日还是二殿下自己的意思?”
衔池并不太相信——据她所知,宁禛一向仰仗沈澈,除了极偶尔会自作主张,其余时候事无大小,都是等沈澈裁决。
让她投诚是沈澈安排的,这么短的时间里,若没有沈澈授意,二殿下即便想唱反调,又怎么会反应得如此及时?
“是他一时冲动,但也不全是他的意思。”
他解释得跟没解释一样,衔池皱了皱眉,狐疑看向他。
沈澈笑起来,“衔池未免太不公平。你只疑心我,就不曾疑心,是你的殿下亲手布的局?”
“那些证据会在那一天出现在东宫,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你拿到以后会送去哪儿,又是谁最清楚?”
“再退一步,此事最终受益的人是谁?”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
发觉沈澈望着她的眼若有所思,她立马补上一句:“太子前后的反应……不太像是他所为。”
衔池寻思了一会儿,佐证一般替他分辩:“那日二殿下在书房时,太子说过,不会将小福子死前见过他的事儿禀给圣人。连二殿下强闯东宫书房,太子也只当没发生过。”
宁珣只在那日一早先发制人,将证据交给了圣人,后来便再没过问这桩案子。
沈澈笑着摇了摇头,语调轻缓:“小福子死前都见了谁,只要圣人彻查,自然能查出来。至于擅闯书房,东宫里圣人的耳目可不少。太子不说,圣人难道就不知道?”
“更何况此事过后,太子那边对宁禛的弹劾就没停下过。宁禛因此事被压,直到现在,都没完全翻过身来。”
衔池眉头紧皱,本还想反驳,可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沈澈面前表现得太在意,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沈澈往前又走一步:“宁禛说不知道你给太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该问问太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这步棋一石二鸟,既能试出来你是不是真心投诚,又能参宁禛一本。”
沈澈停在她面前,伸手给她,“总之,好在你拼命拦了宁禛,打消了他的疑虑。可我很好,衔池拦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一顿,“是怕自己暴露,还是怕他为此受难?”
他近一点,她便不自觉地往后仰一点,直到他的手停在她面前,“下来。”
他话中质问的意味太明显,衔池的手狠狠一攥,再抬头时却是笑着的:“我以为阿澈舍掉的是我,也没多想,不过是给自己留条生路罢了。”
同她最开始的话对得上。
沈澈闻言没再说什么,手却一直等在她面前。
衔池垂下眼睫,默了片刻,将手搭上去。
她刚要借力跃下来,便听到身后隔了很远有人沉着声叫她,嗓音低沉,隐隐又有些迫人:“衔池。”
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宁珣。
心虚之下,她下意识往回缩手——正搭着的那只手却骤然握紧。
衔池慌张抬眼,对上沈澈沉静视线:“下来。”
沈澈握得很紧,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挣脱不开,与其当着宁珣的面一直这样僵持着,还不如下去。
几乎是瞬间她便想明白,借着他的手下马。
她两脚踩到实地上那刻,沈澈也便松了手。
几乎是同时,马蹄踩碎的青草香浓郁起来,宁珣勒住缰绳,停在他们面前。
沈澈不紧不慢地行礼,衔池也随着见了一礼,听着宁珣沉声叫了起,一时却不敢抬头。
“沈世子雅兴,镇国公正在找世子,世子倒是只身一人过来闲逛。”
“也不及殿下,二殿下和四殿下正陪着圣人围猎,太子殿下倒是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