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见谢印雪停在近海面的外沿处一个地方,步九照则与他分开,迈步朝长雪洲深处走了八步,便沉默驻足,站在在封印大阵外。
吴煜更纳闷了:“他们在干什么?”
秦鹤眯起眼睛,身体再往前倾了倾。
下一瞬,他便看见步九照又抬起腿,向前再走了一步,踏进了那幽蓝阵法之中,继而转身望着与自己相隔九步开外的谢印雪说:“就是这里。”
“我以前只能走到这里,在每年夏至隔着九步远,看照射到你脚下雪面上的那片阳光。”
然今日不是夏至,谢印雪脚下的这片雪面上也没有光。
步九照盼了一万三千多年都想离开的地方,如今他为了谢印雪又走了进去,他站在那里看谢印雪,眼中的黯淡却似被光映亮,那双苍瞳眸光熠熠:“不过今日虽不是夏至,但我好像还是看见了光。”
“你看见的是‘雪’,不是光。”
谢印雪迈腿,踩着步九照在雪面上留下的脚印,也一步步走进封印大阵,最终偎进男人怀中拥住他道:“那些光永远无法进来陪你,只有‘雪’可以。”
步九照闻言眉尾轻抬,环着青年腰肢在他耳畔嗓音沉沉,无奈地说:“你到了这时候还要寒我的心?”
谢印雪亦扬眉:“我说实话也不行?”
步九照把头搭在他肩上:“可我难过,我不想听你说实话,我想你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
“好吧,其实光也可以进来陪你。”谢印雪低低笑起,把男人微微推开些道,“把手伸出来,给你礼物。”
步九照问:“礼物?”
“嗯,说这回进副本就送你的那个礼物。”
“你不是说刚进副本就掉了吗?下回进来再给我补上。”
“九宝,我发现你和我谈恋爱以后就变傻了,我说什么你都信?”
“……”
“伸手。”
步九照掌心朝上,乖乖伸出右手。
谢印雪便将一个发着金色荧光的小长管吊坠放到他手里。
步九照盯着它观摩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堂,问道:“这是什么?”
谢印雪说:“氚灯,虽然没有温度,但它能一直发光,亮二十年左右才会变暗吧。”
步九照:“我没听说过。”
“现代科技,你怎么会听过?”谢印雪抬手又重新抱住步九照,“其实人体每立方厘米散发出的热量,要比太阳表面每立方厘米发出的热量还多,我知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话,不过没事,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我比你仰望的太阳更温暖,你或许触碰不到它,但我是你触手可及的爱人。在我们暂时不能相见的这一个月里,就让这枚氚灯先代替我先陪着你吧。”
因为拥抱的姿势,谢印雪看不到步九照脸上的情,他只知道步九照很久都没说话,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变得很哑:“我和你说过的,在这个副本里,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无论何事,你还有问题没问完,你快问我。”
“我不用问,我什么知道,你有什么秘密瞒得住我?”谢印雪轻笑,“倒是你,你还记得吧?我在青山精病院说过我会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都行,你现在想好要我为你做什么事了吗?”
“我想好了。”步九照说,“我想看雪落在你身上。”
谢印雪松开他,看了一圈空蒙无雪的长雪洲四周,叹气道:“你真是为难我。”
步九照抿唇:“长雪洲的雪从不停歇,我也不清楚这个副本里的长雪洲为什么不下雪。”
“好了好了,也不是很难,看着我——”
谢印雪抬起左手,指间捻着一朵梨花,下一刻梨花花瓣散开,翩然飘旋坠下,长雪洲也再一次降下漫天大雪,落在他和步九照发间,乍一望去,两人似已携手白头。
谢印雪仰起面庞,伸出嫣红的舌,让一片白雪落在舌尖,他再捧住步九照的脸,贴近亲吻上去。
那片冷雪在两人交缠的舌间融化,纵使千年万载过去,白骨成灰、诸界覆灭,这一吻的余温,也会永远留存在步九照心上。
谢印雪最后问他:“我咬破你舌头可以吗?”
步九照笑笑:“不可以。”
说罢,他牵住谢印雪握剑的那只手,控制着谢印雪将剑捅入自己的腹部。
谢印雪眼里瞳仁颤着,他要松手,步九照却不让他松。
他用手掌包裹着谢印雪的手,带着青年持剑一寸寸往上,撕裂皮肉,斩断肋骨,劈开自己的身体,一字一句,如同施下永生永世的诅咒般道:“谢印雪,我不知道你前世会不会也是业火下的亡魂之一,但就算是,往后你也不能恨我了——”
“——你只能爱我。”
剑身入腹无声,骨断肉绽无声,赤血落雪也无声,唯独此言掷地有声。
坐在乌篷小舟上的秦鹤望见这一幕,不禁心惧震,身后往后一靠,道一句:“步九照……算你有种。”
“谢印雪杀了步九照?!”刘斐看呆了,他们听不到步九照和谢印雪的谈话,只能看见满地洇开的血色,“为什么?他们不是相爱吗?”
虞佳忆却看着秦鹤缓缓道:“祭阵阵法法眼……是在步九照身上吧?”
秦鹤坦然承认了:“是,他那层人皮就是祭阵阵法法眼。”
——人皮破,祭阵破。
但是破阵只需要开一道小口,哪怕是一小道划痕,只要破了皮就算成,根本不需要弄出这么惨烈的伤势。
这个副本里,他没对步九照的能力进行任何压制,谢印雪一介凡人,他纵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无可能伤到步九照分毫,那些伤全是步九照自己弄出来的,因为他想向谢印雪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