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骨断裂,血肉分离,宣霆的脑袋像落下的疗伤丸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也和疗伤丸一起,静止在诡笑着的楚仪杨面前。
同样吃不到疗伤丸的刘斐见状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气力,声若蚊蝇念出五个字:“步师兄救命……”
——把步九照喊出来杀了蜚,凶兽一死,恶疫就能止住了吧?
刘斐是这样猜想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步九照的剑气甚至比他的身影更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那道暌违两日的高挺身躯站定在饮月堂一楼后,男妖客和女妖客的头颅也滚到了一块,他们雪色发丝交缠着,分不清谁是谁的,旁的妖客瞧见,便感叹一句:原来他们生死皆是如此相爱,不愿分离。
“两日不见,诸位师弟和仙音门诸位道友竟这般狼狈。”男人垂眸收剑,清冷的视线从宣霆和楚仪杨身上轻扫而过,嗓音幽沉道,“你们应当早些唤我的。”
蔡乐乐和虞佳忆吃了疗伤丸又再吃一颗聚灵丹,待不适缓解,气劲归体,就跑到刘斐身旁把她扶起喂药。
谭凡毅和吴煜也把还睁着眼的楚仪杨扶起,然后在他鼻间探了探呼吸,呆滞道:“……楚仪杨他、他断气了。”
“被宣霆气死的吧。”百合子啐道,“活该!”
谭凡毅不敢多看楚仪杨脸上的表情,搓着鸡皮疙瘩说:“不是气死的吧?他笑着呢。”
“那就是喜丧,祝他上路开心,下辈子投胎别再和宣霆这种人当兄弟。”短短三天他们看过了太多血腥场面,百合子都有些麻木了,敷衍地回了谭凡毅话后走到男妖客的断头边上,拨开盖住他脸的所有头发。
“是蜚。”
看完百合子泄力跪坐在血泊中,喃喃道:“这男妖客就是凶兽蜚。”
男妖客那半张脸是空的,他整张脸上,确确实实仅有一只眼,他死之后,众人的腹痛之疾也不再加重。
谭凡毅表情复杂道:“所以他那口血应该不是被我和吴煜打中才喷的,而是他强行调运妖力,想让我们体内恶疫发作遭到反噬才吐的吧?”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了。”百合子有种说不出的累,疲乏地看向地上另一颗白发脑袋,“他这娘子……”
谢印雪以剑撑地站起道:“也是凶兽。”
“什么?”谭凡毅愕然问,“她也是凶兽?”
“是。”
谢印雪应声,并用剑尾拨了拨地上那截女妖客被宣霆砍断的左手。
此手皮肤颜色邪异,为朱红色,指节形状也怪,五指较短,掌身却长,是典型的猿手。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谢印雪揭晓答案,“她是凶兽朱厌。”
蔡乐乐不解:“见则大兵?”
见则天下大旱、大水、大火、大风、大疫这些她都听得懂,大兵是什么意思?
柳不花给她解释:“就是现身会引发战争和大乱的意思。”
战争不像水灾、旱灾、风灾、火灾和疫病这些会凭“空”出现的灾祸,它需要有人参与。但人好端端的不会打仗,朱厌之所以现身便能引发战乱,还不是因为它能影响人心人智。
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的确在参与者中引起了一场小型“战争”——谢印雪、百合子、宣霆三人围绕薄郎的那场内斗。
吴煜人傻了:“两只都是寻常凶兽,还都死了……可我们还没问出穷的有关线索呢。”
谭凡毅摘下眼镜,头疼地薅着为数不多的头发:“很好,寻常凶兽都死光了,穷的线索彻底没了,全玩完。”
“还没死完。”
谢印雪抬眸,目光径直落向百合子,张唇问她:“朱厌已死,现在你肯杀薄郎了吗?”
百合子没说话,她现在真的很累——不止是身体累,心也累。
明明朱厌死了,再无凶兽能影响他们的心智了;明明一切曾高涨的爱和恨也都回归原位了,明明那样拼死维护薄郎的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然百合子此刻回忆起来,却只觉那像是一枕黄粱的大梦一场,如镜花水月、空中阁楼,飘渺而不真切。
但饶是这般,她也回答不了谢印雪的问题,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百合子问谢印雪,也是在问自己:“……他真是薄鱼吗?”
青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道:“请蛮和小蛮姑娘来跳一场舞吧。”
柳不花遵令去找了蛮和小蛮,两位姑娘很给柳不花面子,一听他想看舞,二话不说便换衣登上了饮月堂的池中舞台,扬手间珠钗相击琳琅,蹁跹时脚腕金铃清鸣,台上一舞起,栈外大雨落,宛如他们初到妖精客栈时的那一幕。
蔡乐乐望着窗外惊讶道:“下雨了?”
虞佳忆也很错愕:“雨势还这么大……”
一点儿都不像是有旱灾的样子啊。
刘斐抿抿唇说:“下雨了,没旱灾了……那薄郎究竟是不是薄鱼?”
作者有话说:
1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山海经·西山经》
第242章
无人回答刘斐的问题。
吴煜、谭凡毅是难以判断,不敢肯定;刚醒来的辛天皓是满头雾水,不明就里;而先前始终偏袒保护着薄郎的百合子原本张开了口,却又颤颤闭紧,沉默不语,连执意要杀薄郎的谢印雪也一言不发。
饮月堂内觥筹交错,可一切喧哗仿佛都打破不了他们间的这份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