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解清泽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在门关上后,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是不是此处长辈太多的原因,他在进了这寨子之后,看起来幼稚了许多。
晚上却没她想象中太平。
她缝好解清泽的衣服后便感到有些困倦,喝了盏安茶便休息去了,却没想到会连着一整晚都在做梦。
梦里周遭破败,景象骇人。
她蜷在被几个破筐遮住的一滩积水里,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人被清扫街道的士兵捅死。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合眼了,蜷在这几个筐后面,四肢冰凉而麻木,爹娘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不敢去想,是不是和面前的这一地尸体一样,早被捅死了……
那个拿着战戟的人又开始踢着乱在地上的东西,将烂菜叶子踢了一地。几个人过来跟他汇合,手舞足蹈地,不知道互相在说些什么。
几人又在视线范围内的遮挡物件上狠狠踢了几脚,直至将它们都踢散,确定里面藏不了人,看得她心惊肉跳,他们每踢一下,她浑身就跟着抖一下。
眼中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来,心里一遍遍地喊着娘。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很快就走过来了。她捂住嘴,泪眼朦胧已经看不见缝隙前面的景象,可是就是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几人又在原地骂了几句,已是对准了她这一处,不出三步,就能过来……
她颤抖着抱住了头,面前的光突然被阴影挡住了,她又是一震闭上了眼,却迟迟不见别的动静。
她哆哆嗦嗦地睁开眼,面前遮挡着她的破筐并未被踢走,穿过缝隙,挡在她面前的,是一抹金线刺绣的亮蓝色袍角。
袍角下面是一双同样金线刺绣,却纤尘不染的银灰色高靴。靴子有雪白的底,踏在满是脏污的地面上,显得分外扎眼。
她听见头顶上刚刚骂骂咧咧的几人发出轻狂的笑声,“哟,哪里来的小公子,长得这般俊。”
“大哥,这般姿色,不如把人捉了献给大人。”
“没眼力的货色!”刚刚说话的那人突然怒骂,“你何时见过将金叶子绣在衣服上的人,这人非富即贵,给你胆子,你敢捉吗!”
“阁下是谁?可有牌子信物证明身份,我等奉将军之命肃清街道,若是阁下扰乱军令,也别怪我们兄弟几个行事唐突。”
那人不说话,他的袍角随风微晃,她盯着其间繁复华丽的金线,生怕这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
头顶上那几个可怖的声音又说了些什么,她一句没听见,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银灰色的鞋突然往前迈了半步,她当下一惊,生怕这双鞋离去,但是随后她听见几声痛苦的叫喊,接着便是七八处沉闷的倒地声。
那双鞋转过来了,鞋尖冲着她。她愣愣地看着,头顶突然一松,周围的凉风吹得她打了个激灵。
她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头顶的人戴着金色的翠羽冠,两根华丽的流苏垂在耳旁,白皙的皮肤不似凡人,干净的手上拿着一个和他极为不相称的破筐和一把孔雀羽扇,鲜亮的锦绣华服上缀满琳琅的物件,修长的凤眸也在垂头看着她,俊美到有些压迫人的面容上露出些好的色。
她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两道泪,脑中一根精紧绷着,突然不受控制地抓住他的袍角,在冰凉的金线上留下一抹脏污,然后她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口,“能不能……救救我……”
她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来,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却看着他不敢眨眼。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救我……
她哭得愈发痛苦,哽咽。
那人将手里的筐掷在地上,突然在她面前蹲下了。
她呆呆地看着,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这样离近了看,他更加不似凡人,更不像是这城里的人。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抬起如玉般洁净的手指,在她哭得满是泪痕的脸上温柔地抹了一下。
她的脸上冰凉,衬得他的手指愈发温热。
她心力交瘁,早已是强弩之末,他的触碰仿佛是压断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闭上眼,昏死在面前的温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