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还的我已还,不该还的我拿您的养恩抵,还不够厚道?”
奚跃霆捂着心?口,“……那是你说还就能还的?”
奚澜誉耐心?有限,他?站起身,面上毫无波澜,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平声回,“这?么多?年,您骗骗外人就算,真骗得过您自己?”
这?语气很淡,却一霎有如平地惊雷,炸得奚跃霆久久无法回。
奚跃霆揪着身前的唐装,抬起头,头一次正视这?个被?他?从福利院领回的孩子?。
他?老了,他?却早已长大,长成一棵足够支撑北辰风雨无侵的树。
他?其实早已撼动不了他?分毫。
这?么些年,分明是他?自己在?他?的荫蔽下生活。
奚跃霆嘴唇翕动,“你、你都知道?”
奚澜誉最后施舍给他?一眼,那眼冰冷到与看陌生人无异,他?没再回,因为实在?没必要。
奚澜誉理了理西装,大踏步自前门离开。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大概是奚跃霆承受不住打?击,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早该如此,却硬生生拖了这?样久。
当年,陈岚因与奚跃霆爱子?无度,两人近乎爱到病态的地步。
虽说儿子?要什么给什么,但这?是以自由为代?价。
时?时?刻刻,无论处于何地,都有双眼睛紧紧盯着。
因为担心?,所以太危险的不能玩,不健康的不能吃。
他?们希望,他?的儿子?最好能一辈子?呆在?他?们为他?创造的温室里。
然而小孩子?懂什么,浑身反骨,你越不让他?做,他?越是想要去尝试。
最终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溜了出去,又因缺乏独自过马路的能力,被?路面疾驰的车辆一碾而过。
事情已经发生,与其说是意外,与其指责其他?人,不如说,这?是一场严丝合缝到叫人无法喘息的爱酿出的悲剧。
制造者不愿承认,便将这?惨剧推给他?人。
守墓人因自责而甘愿承受,可到底谁才是不无辜的那一个。
他?们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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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宁枝去收拾上次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经过奚澜誉上次难得的内心?剖析,宁枝已不太在?乎这?纸协议,拿出时?,她看都没看,直接搁在?最底层。
简单处理完,最后习惯性检查一眼,在?那合上抽屉的瞬间,宁枝忽然鬼使差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抽出那张近乎全是宁蔓与她合影的相簿,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翻着。
其实这?么多?年,她翻这?相簿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因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两个字,不敢。
不愿相信,分明这?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从她身边消失。
甚至,她走?得太过匆忙,根本都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只是莫名地,她这?些翻涌的情绪在?翻开相册的瞬间,地平息下来。
好像被?重新好好爱过,每一种坏心?情都相应地被?安抚。
宁枝从前听过一个说法,得到太多?爱的小孩,更懂得如何爱人。
她们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敏感,不会多?疑。
因为她们从未体会过这?些情绪,所以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
宁枝几乎是在?一瞬间,恍然意识到,她跟奚澜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止他?需要她,她亦同等如此,同时?,他?亦在?生活中将她治愈。
宁枝抓着相册边缘,突然觉得好想他?。
这?样的情绪,在?听到楼下那关门声时?达到顶峰。
宁枝放下相册,三两步小跑下楼,猛地扑进奚澜誉怀里。
这?猝然的力道,撞得奚澜誉微微往后退一步,他?后背抵在?门板上,稳稳托住她。
她知道他?今天是去做什么,更知道,奚澜誉这?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宁枝抱住他?,在?他?身前使劲蹭了蹭,嗓音软软的,“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
奚澜誉回抱她,轻笑声,“不一直都是?”
宁枝摇头,“不一样。”
沉重的责任与轻松的生活,怎么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