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然翻涌痛楚的心中浮现了新的波动。这一次,后悔弥漫开来。
他从不后悔,除了这一次。
——他意识到,在无数种面对孩子的方式中,他选择了最差的那一个。
在维持最高限度‘不动’的状态下,他给他初次见面的亲生孩子留下了伤害,让孩子把他看作敌人。他评估那个孩子的内心与外在,评估对方的战斗能力与思维能力,然后评估除此之外的一切……
但那不是,也不该是一个‘父亲’的思维。至少不该是他作为‘父亲’时的思维。
而他……
雷廷微微偏头,注视着不远处那颗星球。
他没有去看伊文海勒的诞生,而是看着那片海的消亡。黄褐色从中向外蔓延,蔚蓝逐渐被它吞噬……
在许多年后,他曾于那片沙漠盆地附近,在同样沙漠化的平原上,拦截一个寻找秘密的异魔。
因此,他不能阻拦它的诞生,那是既定的命运。
从更早之时起,它就已经是未来的一部分了。
但如果穿过那片盆地直至星球对侧……他知道,他会路过一道昭示星球本身早已被武器化的夹缝,路过隐藏‘凝望者’雕像的空间。
他甚至在那里头做过一些生物实验,用他不够强但够用的相关知识。
很少有人知道他懂得那些,就像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懂得雕塑与简约的金属艺术。
人们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实在太多,因为在那些年间,连他自己都把它们忘记了。
如果一个人在占据他生命大半的时间里把自己当作一台机器去使用,那么,即使在此之后他重拾情感,也很难再脱离那道冷酷的思维路径了。
而且,如果这个人还一直在惩罚自己,强迫自己……这将是一场人人心知肚明的灾难。
但是……
他想。
但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你避不开。
比如来处,比如归途。
伊文海勒笑着靠近雷廷,而后者虽然满心沉重,却还是动动嘴角,回了一个微笑。
要笑啊,也要试着去享受生活。
怎么能不笑呢?面对爱他的人,面对余下的生命……
——他出生时,身边人都是笑着的。
即使他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生命起始那五年大多数的事。
但在他来到这世上时,已经有两个人真心实意的爱过他。
他们爱他,爱‘雷廷’这个个体,不因他的力量而敬畏,也不因他的权势而服从。
他们对他的期盼甚至可以只是‘照亮自己’……并且,完全没有意识到,未来的联邦议长在那一刻,还有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和他们离得如此之近。
好吧,那一刻,在几近无限翻涌的、份数以千亿计的负面情绪中,雷廷忽然意识到,即使他不发光,也有人会照亮他。
回顾往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得到善意与爱了。
然后呢?纯粹欺骗的不算……然后就是‘校长’,是他的同学朋友,是伊文海勒。
人多吗?不多。纯粹吗?不纯粹。
但这不能成为否认它们存在的理由。
爱本就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多的是人能以爱为名,做出这世上最可怕的事——雷廷自己甚至正是这样的人。
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给无辜之人造成的痛苦与他们的终结,谁也没资格原谅这一切。
但当他注视着那两个人——两个普通的bet,一男一女,不是超能者,没有秘过往与什么大背景……
他的心灵,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时空的波痕扭曲至极限,这一次的冲击比预想中更大。而且,不出预料的,它的主要针对目标是雷廷。
但雷廷并不惊讶恐惧,他知道伊文海勒就在他身边。
“这一次穿梭的蓄力时间长到有些怪……而且,我感觉到我会受伤,”他说,“那冲击会定点爆发,从内到外……你的能量水平不如我,因此,你无法深入浸染我,也无法阻止它。”
伊文海勒皱眉。
“我应该自己留下杀了它。”他同样没有后悔当时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只是眼中闪烁一丝金光,色显得有些冷酷。
“现在的我如果保护他们,更可能误杀他们。”
周边景象逐渐模糊,雷廷看着黄褐色迅速吞噬整片海域,看着其中生命死去,看着世界向他熟知的模样靠拢。
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温和:“感受到了吗?伊文……那就是我曾经防备的东西。”
“当然感受到了。”伊文海勒轻声呢喃,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怪不得你十七八岁的时候,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了使用‘不动’……
“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逐渐变成一块铁,这样的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受。”
“那你又是为什么,才在精层面启动它的呢?”雷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