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池的脸色发白了,猛地跳起来,朝着那片山林奔去,心中焦灼得几乎再烧起来。一夜未归……是出事了吗?!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她。九蘅就在森林的边缘,倚着一棵树席地而坐,脸埋在臂弯里,好像睡着了。他想直扑过去,又怕吓到她,跑近了又放慢脚步走近,手扶上她的肩,轻唤一声:“九蘅?”
她懵懵懂懂抬起头来,眼迷蒙,一脸睡糊涂的样子,含混应道:“嗯……”
他一颗心落回腔中,单膝跪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唔……蜜蜂精,你干嘛?”她迷糊地问。
“混蛋……怎么在这里睡了?”
“我就是想坐着歇会儿,不小心就睡着啦。”她趴在他肩上揉着眼睛。
他直起身来时,方才眼中失控的恐慌已然收起,将她拉了起来:“就不能回去睡吗?你是不是想给林子里的狼群送晚饭?”
她抿着嘴站起,因为蜷坐太久,腿都麻了,扶着树道:“等等!我站一会儿……”
他睨她一眼,蹲下身去替她揉着膝盖,轻声道:“安蒲……昨晚去找我了,他以燧蟊自燃,把参丹送了我。”
默然一阵,听头顶上飘来轻轻的一句:“燧蟊……你猜到了吧?是黎存之。”她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带着不知有多深的失望。
他的手顿了一下,答道:“我猜到了。”
其实她也猜到了,只是一定要听安蒲说出来才死心,所以格外急切地要追上他问一问。
黎存之……黎存之啊。那个温润清雅的黎存之,文质彬彬的黎存之,救过她性命的黎存之。对她特别温柔的黎存之。
将那果实化毒物的妖术教给安蒲,又送了他燧蟊。
经由卢少奶奶之手,烧死了优昙婆罗的燧蟊。
还有,安蒲自从得到风狸的传授,眼瞳也会变成黑月的形状。
黎存之就是黑月的源头吗?
九蘅脑中浪涛翻涌,情变得呆呆的。忽觉手上暖意传来,茫茫然转眼看去,是樊池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他默默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一直以来他对黎存之毒舌不断,逮住机会就冷嘲热讽,为了将那个在她眼里颇完美的形象毁一毁,简直不遗余力。这时窥到了黎存之真正可怕的一面时,他反而不说话了,生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他担忧又安静的气,让她惶惑如受惊鸟儿般的心智慢慢收起凌乱的羽,找到一个可以栖息的枝头。小声地问:“他是乌泽吗?”
樊池说:“现在看来很有可能。”
“是他……是他杀了进宝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把她往怀中轻轻一拉拥住,手覆上她的后脑勺,沉声道:“我会抓住他的。你放心,我一定会。”
九蘅以为自己要很久才能消化这个惊恸的信息,可是很快发现并没有时间哀悼信任的崩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樊池:“招财呢?”
他一怔:“对了,昨晚它没有跟你一起拦截安蒲吗?”
“没有。”她说,“安蒲被红绦套住后,是我自己追上的,一直没有看到招财。它没有回客栈去吗?”
樊池不确定。他被安蒲喂了参丹后就昏倒了,再醒来时就来山林找她,也没有看到招财。
虽然招财经常独自外出打食彻夜不归,但这一次他们心中忽然不安起来。
接下来一日夜里,他们往返于镇子和山林,一声声唤着“招财”,苦苦寻找而无果。第二天天亮以后,不安终于被验证。他们在深林里发现了招财的尸体。
第7章 从最弱小者下手
九蘅眼前一片模糊昏暗,听到樊池喑哑的声音在耳边说:“与杀死进宝的,是同一个凶手。”
招财的咽喉有细而深的裂口,被极锐利的凶器一下切断了气管,在它倒卧的地方洇了一片凝固的血。凶手仿佛在黑暗中出现,站在大猫的近身身侧,一招致命。
可是,怎么可能?招财的敏锐无人能及,什么杀手有本事离它那么近而一击得手?
自看到招财的尸体的一刻起九蘅的头脑就是混沌的了,一遍遍抚着它失去光泽的皮毛,企图将巨兽唤醒,盼着它能站起来,还是那个柔软温暖的大猫。
不知何时伏在它的背上睡着了。再醒来时,樊池已将它掩埋,让它长眠在北地的林海深处。樊池抱起昏昏沉沉的她往山下走时,她失智一般道:“等一下,别把招财丢在这里,带它一起……”
“九蘅。”他沉静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猛地惊醒一般,抬头看着他。
“九蘅,”他说,“我们要赶紧回京城,阿步和银山有危险。”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突然明白过来。
先是进宝,后是招财。
黎存之,在收割白泽碎魄的宿主!
从最弱小的碎魄宿主下手,无耻。无耻!
她如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清醒了过来。一跃从他手上跳了下来。心脏虽然千疮百孔,这时也必须继续跳动。
九蘅和樊池以极冷静的语气分析了当下的情势。
这次天宝镇的参变事件虽然几个月前就发生了,但仿佛是事先安排好了,偏偏在拥有驭树异能的进宝被害、他们对“树妖”格外敏感的时候曝出来,引得他们二话不说就过来了。失去进宝的他们心大乱,做事会极不冷静,这一点,怕是也被人算到了。
来到这片难以捉摸的北地深林,让招财落单,进而加害。
参变事件在先,进宝遇害在后。假如真的是为了呼应进宝遇害的事,那么说明在几个月前,那个人就在计划谋杀进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