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池又说:“退后三步。”
卢知县依言后退三步站定,面无表情,眼睛半睁,目光涣散,对樊池的莫名号令毫不质疑,显然已经是失智状态。樊池的眼瞳漆黑暗沉,袖子一挥,卢知县只觉得寒风扑面,顿时清醒了许多,捏着花儿颤巍巍站着,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记不起这之前自己在说什么。
卢知县轻易就着了道,看来的确是不知道这花是什么。但是樊池的脸色并没有因此缓和,目光如刀一般,要剖进他的灵魂中去。
却见卢知县低头看了一眼那花,突然醒悟过来,手一抖,将花丢在地上,退后两步,恐惧地说:“这莫非就是……他们说的迷魂花?”
樊池眼一眯:“你怎么又知道了?”
卢知县说:“镇子上有孕妇失踪的人家来报案时,说过失踪孕妇住处的木制家具上会长出妖花,能迷人智,因此都叫它迷魂花。”
“昨天你为何不说?”
卢知县看出樊池对自己的怀疑,苦脸行礼道:“昨天二位路途辛劳,哪里敢拉着二位多说?还想着今天跟你们细细分析过往的失踪案。没想到这一晚的功夫就出事了。不过……”他犹豫地打量着樊池的脸色,“那妖物只掳孕妇,方姑娘莫不是?……”
樊池懊恼地按住了额。
卢知县自觉失言,忙说:“在下胡乱说话,该死该死!方姑娘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身孕呢!这妖怪一定是抓错人了。”九蘅的发式和衣着都是姑娘打扮,就算是有了身孕,那也是提不得说不得的。
樊池没有吭声,记起了昨晚九蘅把一团衣物塞到腰里想假装有孕的事。难道是在他睡着之后,她又自作主张往衣服里塞东西了?……他仰天长出一口气,道:“等把她找回来,必先打一顿。”
卢知县冒出冷汗一滴。居然要对孕妇动手?樊公子凶得很啊。
樊池捡起地上白花。远嗅催眠,近嗅失魂,所以才被人们称为迷魂花吧。人近嗅此花,就会无条件听人号令。这就解释了门有封锁、九蘅如何从屋中出去的,九蘅身有白泽碎魄,他的结界她可以自由通行。
是九蘅自己走出去的。
他脸上的质疑之色泯去,冷脸掂花道:“这迷魂花有个正经名字,叫做优昙婆罗。”
卢知县面露惊讶:“那不是传说中的佛界圣花吗?”
樊池点头:“原是有仙草之质。若它吸食婴胎用以修炼,必已成妖成魔。昨天晚上被无意剑剖成两半的那个衙役,多半也是花妖为了引我离开故意为之。除了这花儿,对那妖物你还知道什么?”
“镇上人们传说那妖物住在镇东三十里的山林中。出了失踪案之后,我也曾派人去探查,也不知是在路上被鲛尸咬死了,还是被妖物害了,总之是都没回来。那之后也没敢再派人去。唉。”
樊池脸色阴沉,唤了一声:“招财。”
“呼”的一声,漆黑巨兽越过房顶直接落到了院中,吓得卢知县连连后退,按着心口惊呼:“好吓人的黑虎!”
招财看了看樊池,直接绕过他钻进屋里转了一圈,出来时瞪着他一脸震惊:我的女主人呢?
樊池对它说:“她被妖物携去了。”
招财颈毛耸起,愤怒地“嗷呜”了一声,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把她交给你,你把她弄丢了?
樊池自知理亏,道:“我们这就去找她。”招财烦躁地转圈挠地,着急去找女主人。
卢知县连忙说:“我派些功夫好的衙役跟你去。”
樊池道:“不用,他们跟不上。”说罢骑上猫背。
招财耐不得走寻常路,弓腿再弹起,一跃上了屋顶,从一座房跳到另一座房,踩塌数个房顶,几跃出了县衙围墙,不见了踪影。
卢知县仰头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虎吗?”
院门口走进一个面皮白净的三十多岁的男子:“父亲,这个人的确不寻常,如果他发现……”来人是卢知县的长子卢大少爷。
卢知县脸上的谦卑色消失,面上如覆霾气,阴阴一笑:“他能发现什么?他此去是自投死路,不但他回不来,方姑娘也回不来,优昙婆罗更不会再来了。”
卢少爷说:“父亲说的是。”
“宝椟怎么样了?”
“胎气甚稳,再有一个月就到日子了。”
卢知县点头:“好的很,好的很。”突然一阵咳,摇摇欲坠。
卢少爷忙扶住他:“父亲身体怎么样?”
卢知县缓一口气,摆摆手:“再撑一个月没问题,一定能等到花种。”
卢少爷的眼中闪过锐光:“到那时候,父亲的病不但能好,还可成仙,我们不用再惧怕到处横行的鲛尸,不必被困死在镇子里。”
门口忽然传来女子的话声:“夫君!”一个丫鬟搀着一个大肚子的丰腴少妇走进来,是卢县令的儿媳卢少奶奶。卢少爷赶紧迎上去,责怪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藏好的吗?”
“呆在屋里闷死我了,我心口憋得慌。花妖不会在白天来,我出来透个气怕什么?”大少奶奶扶着腰,望了眼房门:“我听下人们说那个女客被当成我让妖物掳走了?”
卢少爷瞪她一眼:“说话要小心些!万一优昙婆罗发觉掳错人,去而复返怎么办?”
卢少奶奶笑道:“不会的,那花妖妖术虽强,头脑却蠢,除了认得他自己的女人,哪分得清谁是谁?只知道挨家挨户的找,我们家这就已经找过去了,这一劫应算是躲过去了。”
卢县道:“还是小心为上。若那姓樊的回来,要把戏演足演好。”
卢少奶奶顺从应道:“是。”温和的笑容掩住了眼底不寻常的冷。
第3章 飘逸如仙的花妖
洁白?她不是睡在仙人镇卢知县安排的客房里吗?
她意识到不对,往上一坐,又软软倒了回去。身上筋骨仿佛被抽了去,头有些晕,浑身无力。这种无力却不难受,就像久睡后身上放松的舒软。眼睛却是可以视物的。她看到的白色原来是一棵巨树从枝梢到树干挤挤挨挨开着的洁白花苞,连她身下垫着的柔软居然也是一层花朵。
忽有一个身影映入眼帘。一个年轻公子,白衣缥缈,乌发齐腰,眉眼迤逦,整个人像一幅淡远忧郁的水墨画。他手中端了一杯茶坐到她身边的花垫上,道:“来,喝了茶就好了。”声音如轻风一般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