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池喝道:“什么人!”
对方倒在石边,艰难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几只萤蝶绕过去,借着它们的翅端萤光,可以看到坐在地上的是个年轻男子,还未从刚才那一摔中缓过气来,捂着胸口喘息。这人二十多岁模样,长得精壮结实,猎户打扮,腰系短刀,身背箭筒,手中执着一把弯弓。方才他就是拿这把弓发出冷箭的。
九蘅问:“先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暗箭偷袭?”
虽是那人先发问的,但实力明显悬殊,他只能作答:“我是张家村的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要毁人尸身!”情满是警惕。
樊池冷冷打量着他:“你既是村民,就该知道这棺中躺的过世嫁娘不太正常吧?你也知道她一家人都不对劲吧?”
猎户一怔:“我……我只知道很不寻常,却不知道他家究竟是怎么了。”他的目光投向墓穴,眼中竟飚出一层泪。
这个年轻人忽然掩住脸,忍不住哭起来,哽咽道:“她明明死了,葬了,却又突然活过来,从墓里钻出来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天亮之前回到墓里睡下。我想她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不说话。还有她的那只黑猫不知怎么变得巨大,看到我就追,不允我靠近……我只能每天远远跟着她,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个年轻猎户痛哭着无法冷静下来。
第5章 活着的冥婚新娘
他止了哭泣,答道:“今天打的一只兔子。”
“先烤了它,再慢慢说吧。”樊池说。
“哦……”
三人走到离坟墓远一点的地方,架起火堆,将兔子剥洗了,在火上慢慢烤。
猎户一边翻着烤兔子,一边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猎户姓张,名长弓。那尸变的一家也姓张,墓穴里躺着的嫁娘闺名木莲,也就是碑上写的“邱家张氏”。木莲与长弓论起来是表兄妹,实际上整个村子都是张姓人家,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原本木莲的父母也是愿意把木莲许配给他的。可是年初的时候,木莲病了。起初只是咳嗽,贫穷人家看不起郎中抓不起好药,只能到山中采些草药,吃些偏方。却没有什么用,她的病一天天更重了,成了肺痨整个人瘦到脱形,直到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长弓每天深入山中打猎,就盼着早一点攒够钱,带她去城里求医问药。
可是在她的父母看来,肺痨是绝症,木莲是没有救了。
有一天他打到一只山鸡给木莲家送去,想着炖点鸡汤让她补补身体,进院子时怕她睡着惊醒了,放轻了脚步,却无意中听到她的父母在商量一件事。
说到这里,长弓捂住了脸,喉间哽住,久久不能继续。
九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是过去的事了。”
兔子也烤得差不多了,樊池撕了一条兔腿递到她的手中。她咬了一口,连呼好吃,问樊池:“你不吃吗?”
“我有糕点。肉有什么好吃的?真是无法理解。”一边说一边掏了一块嫩嫩的兔肝填进她的嘴里。
九蘅又跟长弓客气了一下,长弓说:“我不饿。你们从外面来奔波辛苦,你们吃吧。”他情绪平复了一点,接着说:“那天我在木莲家的院子里,听到窗户里传出她的父母的对话声。木莲的娘说,邻村邱家的儿子死了,到处打听谁家有刚死的姑娘,要给儿子配一门阴亲。”
站在木莲家院子里的张长弓,听到木莲的爹冒出一句:“邱家说是出一两银子的彩礼呢。我看木莲也不行了,就在这几天了……”
那时张长弓觉得头轰地炸了。他直闯进屋子里去,对着木莲的爹娘吼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木莲爹娘原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被他一吼吓了一跳,慌道:“没有什么,说点闲话罢了。”
长弓气得浑身颤抖:“我听到了!你们想要把木莲……把木莲……她还没死呢!她还活着呢!你们怎么能商量这种事!”
木莲的爹也气了,脖子一梗道:“你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长弓震惊道:“叔,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把木莲嫁给我的啊!”
木莲爹又气又急冒出老泪:“长弓,你虽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猎户,她好好的时候我愿意把她嫁你,清苦一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你能娶她吗?她快死了,她快死了。”
长弓拼拼命摇头:“不!她只是病了。不管她的病能不能好,我都要娶她。我明天就来娶她!”
木莲爹跺着脚,胡须都颤抖了:“你拿什么来娶?邱家愿出一两银子的彩礼,你呢?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打只兔子打只山鸡,能出多少彩礼?”
他愣了:“叔,邱家能出银子,可是,邱家儿子是死了的啊!”
这时一直哭泣的木莲娘说:“长弓啊,我知道你对木莲好,可是,木莲她快要死了啊……”
“不……不……”他难以置信盯着他们。这对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忽然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衰弱悲伤,又如此无情苛算。他睁一双泪眼说:“一两银子是吗?我去想办法,我去外县山中打头老虎,卖了虎皮就有了。求你们不要去想什么阴亲。就算是木莲真的死了,若是非要许阴亲,也请许给我。一两银子我一定会赚到的,我说到做到。”他泪流满面地跪下给两个老人磕了头,转身跑出去。
离开之前他先去了西耳房木莲的屋里。躺在床上的瘦弱姑娘气息奄奄,智昏迷。她养的那只黑猫卧在她的枕边守着,看到他进来,咪呜一声。
那时黑猫还没有变得巨大,脾气也没那么暴。
长弓拉着木莲的手,跟她说一定要等他回来娶她。然后连夜奔波百里,拿着弓箭和砍刀进到深山老林里,一呆就是半个月。
竟然真的让他猎到一只老虎。他还以为上天眷顾,这下子卖了虎皮就能回去娶木莲了。
可是等他背着剥下的虎皮走出深林时,才发现世间已发生剧变,河里游着细鱼,陆上鲛尸横行。他凭着利箭和砍刀,杀出一条血路,硬是活着回到了百里之遥的家乡。
回到村里,却发现村里的人都不见了,大概也没能逃过鱼妇之灾。他抱着一线希望直奔去木莲家,惊喜地发现木莲的爹娘还在,并且在院子里站着!
他们还活着!
他刚想跑上去说话,却从屋里扑出一只比老虎还要大的漆黑巨兽!虽然无比震惊,但毕竟是猎杀过猛虎的猎户,抽出腰刀砍向巨兽!巨兽灵敏异常,灵巧躲开他的攻击,一掌拍飞了他的刀,将他按在爪下,血盆大口咬了下来,腥风袭面。他只能闭目等死。然而却没等到窒息的咬噬。巨兽咬住他的衣服,将他叼到院门外一丢,发出威胁的低啸,仿佛是在警告他不准再靠近。
他坐在地上回过来时,巨兽已拧身回去院中,硕大的身躯刚刚好钻进门洞,背脊几乎顶到门楣。他望着在门口一晃消失的大尾,突然认出来了。
它非虎非豹,而是木莲养的那只猫啊!它认出了他,所以才口下留命的。可是……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虽然不可思议,但如今世道怪事频出,一只猫变大了,似乎也没什么稀。只是因为他在院中拔过刀,巨猫对他充满戒心,不准他进到院子里去,一旦探头探脑,巨爪必定扇过来。
他在墙外“叔、婶”地呼唤,里面那两个老人也不回应。又喊木莲,更是没听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