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你在这山脚下呆了这么久,见没见过禄存星君真身啊?”一个中年人,一边喝茶一边问卖茶的老头。
“哎呦,这可不敢胡说,灵的事,咱们凡人哪里能议论呢?”那摊主让孙子将找补的铜板递过去,笑眯眯地说。
“灵都仁爱,怎会怪罪。再说了,又不是不敬的话,有什么不能说。”那人道。
“兄台这话说得是。”旁边一个穿蓝色袍子书生样子的人,故作秘道,“说起这星君啊,我虽没有见过禄存,我有个同乡却是见过贪狼星君的。“
傅宁辞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呛得咳嗽了一下,指着雾气上的人,不可置信道,“见过我?”
容炀皱眉拍他的背,“你急什么?”
又听那书生道,“我那同乡最爱各国四处游历,前年路过茅山一片,见山下的镇子人迹寥寥,还有不少道士在,一打听才知道茅山上镇着的几只妖怪逃窜出来了,那些小道士正寻呢。“
“要是换个其他人,听见这些事,早早便跑了。偏生他胆大,还就在镇上歇了,谁知夜里竟然真的碰上妖怪了。”他说到这里,见周围人都盯着自己,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继续,“也不知是什么妖精,说是足有间宅子那样大,一群道士也斗不过。我那同乡躲在客栈里,以为自己只怕也要命丧此地了,结果忽然有剑光袭来,映得半边天都亮了。却是一个穿玄色衣衫的男子提剑而来,正是贪狼星君。”
“贪狼星君长什么样子?你那同乡可有看清?”
“说是容色俊美异常,只是看起来冷若冰霜,叫人不寒而栗。”
“星君嘛,自然是不好接近的。“周围人议论纷纷,忽又有人道,“你这全是胡说,有什么凭证能说那是星君?况且茅山乃是文曲星君辖地,便是真有,也该是文曲才对。你可别急着改口,大家伙都知道,文曲星君乃是女体,决计不会是穿玄衣的男子。“
旁边的人又纷纷应和。
“你且听我说完。我同乡所见的确是贪狼星君不错,他到茅山,却是为了寻人的。”那书生不慌不忙道,“星君降了那妖物,将它交给茅山的道士,便要离开,正在此时,又有个手握银铃的女子出现,唤他贪狼,又与他致谢,想来是你们说的文曲星君不错了。我那同乡听文曲问,‘可找到下落了?’,贪狼星君只是摇头,两人便又一道离开了。”
“这人兼职说书的吧?胡编乱造,苏姚姚那个性格,什么时候对我客客气气了?”傅宁辞嫌弃道,“前面一句我还勉强可以理解,冷若冰霜又是什么?一群人走一块儿发传单的都贴定追着我发,这还叫冷若冰霜了?不过他脑子转得还挺快,一拆穿马上能编出找人这种话来找补......哎,你轻点。
他反手抓住容炀的手腕,容炀却像刚回过,“怎么?”
“你怎么了?”傅宁辞好笑道,“我已经没咳了。还有,哥,照你这个拍法,我心脏都得被拍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容炀垂下眼睫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腕转了转。傅宁辞以为他也是为了姚恪这件事心情不好,加上心中也拿定了主意,便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听见我找人不高兴吧?这都几千年前的事了,再说了,没准儿我在找你前世呢?“
他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容炀的眼睑却重重抖了一下,随即又调整过来,镇定反问道,“是吗?如果不是呢?”
傅宁辞被他反将一军,一愣才干笑道,“瞎说,都是瞎说。你说这个人真讨厌,看着还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怎么瞎传人八卦,坏我名声不是?”
容炀见这一节总算过去,低下头,暗自舒了口气。
那书生犹自说个不停,茶摊的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那摊主的孙子见风头似乎都被他抢去,有些不乐意地嘀咕道,“我们虽没见过星君,却也是见过迹的。”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一边去。”那老头瞪他一眼。
小孩子不高兴地一撇嘴,跑出去玩了。
“哎呀老人家,你便是说给我们听听又怎样嘛?”众人正想听个热闹,纷纷埋怨道。
“大家伙不要听我那孙子瞎说,也并不是什么迹。”那老头架不住这样的势,开口道,“这话我说了,大家伙可千万不要往外胡乱传。就是新帝登基那一日,头天晚上有一队官爷到这摊子上来,说要借我这地方一用,你说这能不答应吗?那些官爷像是在守什么人,我是一夜都没回家,一直在这里煮茶,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山上有个人下来。大伙是知道的,山上一贯是没有谁行走的,那些官爷拿了剑就要往山脚去,谁知那人却化成粉末了!“
一只茶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是摊角的一张桌子,一个男人坐在那里,斗笠将他的面颊遮去大半,一直也没有参与过周围人的议论。
“那人是谁?老人家没糊弄我们吧。”有人问老头道。
“这可不敢胡说。”老头去收拾摔破了的茶碗,“那么多的官老爷,若不是在这山脚下不敢胡乱杀生,只怕小老儿今日都没命在这里了。”
“真的?不会是那一位吧。”有人低声道,往京都的方向指了指。
“那位不是还在宫里吗?”
“这也再没人见过呀,不是听说连诏书都是太后宣的吗?”
“各位还是不要再说了,喝了茶快些赶路才是......”
老头走到摊角,扫了茶碗,正要离开,却听那戴斗笠的人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人面容瘦削,看着也没什么采,声音更是沙而哑,唯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摊主被这样的目光一刺,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自然是真的,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人听他这话,脊背好似都在一瞬间塌了下去,半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拿起自己的剑,往常右山脚走了。
快到亥时,月亮挂在淡蓝的天幕,许是快到十五的缘故,月色明亮而皎洁,却并没有星星。
星君殿前还有几个赶夜路的人在参拜,姚恪避过他们,径自绕到殿后,那里有条上山的通道。
道路竖着木牌,用红色的朱砂写着“山禁地”几个大字,下方盖着祈国的玉玺。
姚恪伸手在印文上摸了一摸,没有半分犹豫,提步踏上山道。
山道上常年无人走动,也没见过谁清扫,却很是干净,连落叶都难见到一片,两旁是参天的大树,树影在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印迹。
起先的路似乎甚是平常,只是绵延的山道,看不见尽头,好似天地间便只剩下了他和无穷尽的山脉。
慢慢地原本平缓的山势似乎突然变得陡峭了起来,平地上甚至眨眼间钻出了蜿蜒的树根。姚恪只是微微一顿,左右看看,仍然拿着剑沉默地沿着山道一步步往前。一只白鹿从山林中跑了出来,衔住了他的衣摆,不停摇着脑袋,似乎在阻止他继续前行。姚恪挣脱了那只白鹿,正欲往前,山间竟在此时又起了大风,生生将他刮出几米远,两旁的树却丝毫没受影响,连叶子也未有分毫的颤动。
姚恪支着剑,咬牙站起来,擦掉唇边的血迹,艰难地支撑着自己不要后退。
倏尔间,风停了,就像从没有吹起过一样,寂静的群山中,忽然有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山禁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禄存星君!”姚恪眼中刹那间似有光亮滑过,朗声道,“在下祈国姚恪,无意冒犯星君,进山实是有事相求。”
“我知你是谁,也知你为何而来,先回去吧。”
“我只想知道王上的下落。”姚恪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山谷,焦急道,“他们说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