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跟柏樱曾经的猜想不错,棠溪聿眼睛已经生了轻微的白内障。
听医生的话也听得出,很久之前医生提示过,棠溪聿也知道,他的眼病,有很大可能会同时有白内障症状,并不意外。
一年半前柏樱跟他重逢,觉得他眼珠颜色变浅,的确是真的,是眼睛已经生病了。
由于医生不建议手术,只是给开了药口服和外用,没有其他的办法治疗,两个人很快回家。
回家的路上,情绪不好的棠溪聿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他紧了紧跟她十指相扣的手,开口叫她,“小樱,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吓人?我想,应该做手术会变得好一些。”
看他侧头低垂目光,睫毛微微抖动暴露了不安的心思,脆弱的模样令柏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摸这一下吓了棠溪聿一跳,身子明显一震,反应过来后他还向她侧了侧头,乖乖给摸。
她的手抚摸他的脸,他的下颌线,他的耳垂,柏樱非常肯定的告诉他,“阿聿,你没有不好看,你还是你,会散发耀眼光彩的棠溪先生。如果,真的有变得不好看的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会陪你治疗。”
第2章
白内障手术对于棠溪聿的视力恢复, 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普通人,单一白内障病症早已不算疑难杂症,可以通过非常成熟的手术方式, 达到良好的术后效果。
但棠溪聿的眼病根源是基因病症,他即使做了白内障手术,也只是为了使眼睛上面不会有白蒙,是眼球看起来美观,对于视力恢复没有任何用处。亲近他的人自然会为他着想, 觉得为了美观而去承受手术的痛苦, 得不偿失。
柏樱和医生没有欺骗他, 他现在双目的确因为白内障而看起来颜色浅了一些,但棠溪聿原本的眸色就是偏浅, 并没有严重到异样的程度。在深邃立体的五官和冷白色皮肤的衬托下, 浅色眼眸使棠溪聿多了些混血感,并无其他违和。
扶棠溪聿走路,最难是上下楼梯, 起初柏樱不懂,渐渐她发现, 阿聿遇到楼梯走的最吃力,高大的身子会有一点佝偻,手还会不自觉伸出去探路,在家又没人敢说要他用盲杖,只能小心搀扶,生怕他跌倒。
“阿聿, 你说你可以看到楼梯, 可是看到了却最头疼是什么意思啊?”
“楼梯会晃。”
知道他这个眼病的确有这种情况,柏樱不敢再细问, 他常常头痛不舒服,她便陪他躺一会儿,也知道他犯病的时候,一天倒有大半天不得不在卧床休息。
两个人私下在一起,她给他端水拿药,棠溪聿一律看不清,他只能伸手靠摸索,把柏樱心疼到不行,舍不得他做一点事情。不用问也知道,他的视线里,视野剩的越来越窄了。
晚餐后,如果棠溪聿身体情况好,柏樱会拉着他去花园里散步,他那个内敛不想被人看到残态的性子,只有在有她陪伴的时候,才肯把家中花园走上一圈。
“阿聿,累么?我扶你去路灯下面的椅子坐一会儿。”走着走着,她感觉到他手心出了好多汗,看来是该带他休息一会儿了。
“有椅子么?我都不知道。”他侧头无奈苦笑了一下,并没看周围。
“挨着路灯安装的。你只要看到有路灯在亮,下面都会有椅子。”路灯很亮,柏樱猜他大概率可以看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实情,“我看不到路灯,尤其……右边眼睛,一点也看不到了。”棠溪聿抬左手,虚虚挡住左眼,眼前一片黑蒙,又不完全黑,黑蒙蒙仿佛是雾境。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路灯那么亮,他说看不到,柏樱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知道他视力已经很差,右眼即使状态很好,戴了眼镜也看不到什么,只剩下些光感,对视力不好的人来说,还能分清白天黑夜,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现在看来,因为视野缺失严重,他右眼能看到的光也极其微弱了。
在家里,只要她在,不会让他一个人走路,因为棠溪聿视野缺失的很严重,还每天在恶化。即便他说了可以看得到,但实际上有可能撞到东西,往往近在眼前的障碍物他也看不到。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学医越久,懂得越多,柏樱对待棠溪聿的病,态度反而变得小心翼翼。她自己查阅了很多资料,利用导师和各种方式,她咨询了全世界很多眼科专家,得出的结果令她心生恐惧,阿聿的眼睛,难道只有失明一条路了么?
利用助视器看东西很累,眼睛不仅难受还会头晕、涨痛、干涩,他需要更多时间休息,她会完全理解,也会给他勇气去面对。
微凉光滑的指尖,温柔摸索到柏樱的肩,棠溪聿从不会莽撞,他很怕自己的手指弄伤小姑娘娇嫩的皮肤和眼睛,向来都慢慢用手背先靠近她。
修长的大手抚摸她柔软浓密的秀发,棠溪聿会把脸埋在她脖颈之间,贴近感受她的香气和体温,告诉她,他不怕,只希望在还可以看到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她,记得她的模样。
为了他的喜欢,柏樱一直保持长发及腰。
“阿聿,你快摸摸我,每天摸摸,不会忘记的吧?”她拉他的手贴到自己脸蛋上,温柔又主动,柏樱从不吝啬跟男朋友撒娇。
怕碰到她眼睛,棠溪聿立刻把手指朝外用力,抬起头来跟她笑言,“你岁那年,我已经看到啦,不会忘记的。”环抱她娇小的身子,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放手,棠溪聿爱的深沉又克制。
看到他桌子上有好多新的检查档案,可她不久前刚刚陪棠溪聿做过检查,柏樱怪的问道,“眼睛又不舒服了么?你什么时候去做了新的检查?”
“是基因检测报告。”
“你难道没做过基因检测么?不太可能呀。”棠溪聿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已经做过了才对,所以柏樱觉得怪。
“三年会做一次,看看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明白了,这是不同于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棠溪聿的眼睛是基因病,所以他会几年检测一次,也许是在寄希望于基因再次突变?
她想的正出,只听棠溪聿小声说,“不会遗传下一代的,我的病不是遗传自父母,是我自己的基因突变。”
瞬间柏樱恍然大悟,原来他担心基因还会继续有变化,所以才隔几年做一次检测。
在一起的第二年,到了冬天,棠溪聿身体又变得特别虚弱。所有人小心翼翼,不熬夜,不伤,不惹他生气,他依然小病不断。
棠溪聿低烧的一个夜晚,迷迷糊糊已经一天的人,从柏樱回家来便一直没醒过来,她无论怎么叫,他也没有完全清醒。
她钻进他被窝里,搂着瘦削的腰,贴贴他胸膛听心跳声,越听越害怕。
棠溪聿心脏跳得很慢,好像随时会停下来,面对微弱缓慢的心跳,她感慨他这颗心脏太调皮了,让她时刻忧心,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看他被靠枕垫起来半截身子,虚弱的躺在床上,睫毛不断抖动,胸膛起伏微弱,好难完全清醒过来。从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柏樱会像现在这般担心。
如果他走了,她该怎么办?
虽然她已经是他唯一且公开的女友,跟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他也送了无数珠宝、房产和车子给她,但那些远远不够,她要他活着,活着才能够好好保护她一辈子啊。
二十二岁的柏樱,是学识丰富,聪明貌美,读大学还有本事跳级,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在棠溪聿脆弱的身体面前,她因为懂得,懂得他那颗不听话的心脏随时可能会停下来,停一秒、停几秒,甚至很多次,尤其在熟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