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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栖离去后,鱼阙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
她看着淙淙流水,山林之间吹来的风吹动颊边的长发,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月亮出来了,溪水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突然想起什么,她直起身来,从芥子袋里摸出一直没来得及看的,晏琼池自己编纂的话本。
话本的内封里,写着:魇阴。
再一翻开,扉页是:【吾乃缥缈三界众生之夜,实为梦魇主,暂且以魇阴二字代称,拙笔劣作以叙此生,望读者观之能掩面一叹:倦兮,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她放出照明的灵灯,就着暖黄的灯光,一页一页地看手里的话本。
说是志怪话本,实则不过只是某些小人物的自传,视角都以小人物进行。
有人世里的皇亲贵胄,有国破家亡的亡国公主,有俗世里的商贾公子,也不乏混迹市井中的男男女女……一页页过去,都是挣扎麻木,绝望和无可奈何。
他们最为统一的只有结局,被兄长害死。
一次次,陨落在兄长手里……最后一世,故事的主角变作了一个长着角的少年,他很弱,弱得聚不起一点魔气。
可他死不了,因为他是心魔。
人世还有心魔在,他就死不了。
他尽受兄长的欺负……在父亲死后,更是如此,他蹲在沙地上,用指尖画了一个长着大角身形却弱小的人。
又写:愿此永生。
被兄长看见了,捉了他的角,将他拖向湮魔井……鱼阙将书页又翻了一页,结局又是很俏皮的:【因兄丧命,又是一朝,可惜。】
再翻,第十七回 只写了寥寥几句话,便没有了,不过书中夹了一朵花,是一朵洁白带着嫩黄的兰花。
兰花在人世里,一表高洁雅静,二又表手足之情。凑近细闻,确实是晏琼池身上淡雅且好闻的兰花香气。
鱼阙拿了花,风又将从手心它吹走,落进溪水里,花随流水去。
很多东西随着飘远的花,莫名其妙地联结起来了。鱼阙不说话,只是看着流水出。
一盏灯笼来了,灯笼边上萦绕着飞舞的蓝色蜉蝣。有人把那盏灯笼放在她身边,也蹲下身来,靠近她。
他穿着广袖长袍,长发也披散,将脸搁在她的肩上,见膝头摊着的书,惊讶的色转瞬即逝。
“看完了吗?”
“嗯……你来做什么?”
“你在外面待得好晚,我有些困,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睡觉。”
你困了自顾睡去就是,非得缠着她?
鱼阙不看他。
“你不在我身侧,我总觉得不安心。”
少年蹭了蹭她,像个甜甜的烦人精。
“……”
“他说了什么?”
“……”
“他说的都是鬼话,不要相信好不好?”
晏琼池也不烦她了,只是直起腰来,乖乖待在一旁,同她看流水。
月华流转笼罩狭间地,林间泛起薄雾山岚。
落在他们身上,也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染得同样乌黑的长发银白。
“你重塑身体,是要做什么?”
鱼阙终于说话,此前她还为自己并不了解他而觉得郁闷,现在窥见了他世界的一角,只觉得胆寒心惊。
“嗯?”
“你的魂碎裂,我将御海腾蛟之术交予你就是,若是此前那个伤口恶化,躯体不能再用,你大可以像晏琼渊一样,换一个躯壳。”
“古书里的精怪托生之法也有。”
鱼阙抬眼看他:“可是为什么要用祸蛇去重塑身躯?你想用祸蛇练就的躯体做什么?”
“这个嘛,解释起来挺麻烦的。”
晏琼池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是继续撒谎再以一百个谎去圆,还是干脆全部把自己的计划抖搂出来,又或者沉默如鸡。
但看阙儿的色,好像那种都不太行呢……
“告诉我,晏琼池。”
“祸蛇的髓才能承托宝物炼化后的性。”
他色淡淡,“至于我要做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么?为了终结我的宿命……我必须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