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五站起身,手举酒杯,又朝另一桌上依次敬酒。除了少林寺智虔、智通二位大师,和武当派青松道长以茶代酒,大家都是熟人,尤其都是武林中人,谁都是洪量,自然一杯又一杯的干起来。这一顿酒,直吃到初更时分,方始散席。
沈雪姑、李小云、祝小青、王牙婆四人,被招待到西首一排女眷宾舍之中。大家经过几天长途跋涉,就各自回房。沈雪姑和李小云两人一间,正待就寝,房门上起了剥啄之声。李小云过去打开房门,看到叩门的是王牙婆,忙道:“王婆……”
王牙婆“嘘”了一声,闪身入房。李小云掩上房门,看她色秘,不觉问道:“王……”
王牙婆道:“你不要再叫我王婆婆,应该叫我卞姐姐才对。”
李小云笑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我们叫你卞姐姐呢?”
沈雪姑道:“你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王牙婆大拇指一挑,说道:“沈姑娘方才没把老婆子的身份说出来,这一着真高明,老婆子就是为此才来的,从明天起,大家都得叫我卞姐姐才好。”
沈雪姑道:“你一定有所见,才会这样叮嘱我们的。”
王牙婆笑笑道:“真的没什么。”
沈雪姑道:“小青呢?”
王牙婆道:“她说累了,要早点休息。”
三人围着小圆桌坐下,沈雪姑望着王牙婆问道:“卞姐姐觉得霍五怎样?”
王牙婆一怔说道:“沈姑娘怎么突然问起霍五来了?”
沈雪姑笑笑道:“难道你不是为霍五的事来的?”
王牙婆轻轻叹息一声道:“沈姑娘年纪不大,但观察入微,什么事好像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沈雪姑笑道:“那么你承认是为了他的事来找我商量的了?”
李小云睁大双目道:“怎么?霍五有问题吗?”
王牙婆叱道:“李姑娘,你别乱说,老婆子只是……有些怀疑而已。”
沈雪姑道:“事无佐证,二妹,你确是不可对人说起。”一面朝王牙婆含笑道:“你倒说说看。”
王牙婆道:“三个月前失踪的人,都是被碧落山庄弄去的,后来虽然都释放了,但如今咱们已经知道的,几乎都回笼了,霍五何能独免?”
沈雪姑道:“他不是说已经解了毒吗?”
王牙婆道:“老婆子觉得可疑的是三个月来,他那一天都可以到万松山庄来,但他都没有来,偏偏今天下午咱们赶到万松山庄,他上灯时分就来了,未免太巧合了。”她不傀是老江湖,处处都防人一着。
沈雪姑看着她道:“你好像意犹未尽?”
王牙婆面有惊之色,点着头道:“老婆子确是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是有关沈姑娘的来历,我看在座诸人,对卞药师介绍姑娘之时,脸上都有思索之容,那就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姑娘师门,但方才霍五却一口道了出来。”
沈雪姑偏头道:“这有什么怪呢?”
“问题就在这里。”
王牙婆道:“霍五不过是江湖草莽,连少林达摩院长老智虔大师、罗汉堂氏老智通大师和武当背松道长三仪,都想不出姑娘来历,霍五怎么会知道的呢?”
李小云道:“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王牙婆道:“如果智虔、智通和武当青松和沈姑娘已经交过手了,也许可以想得到了。”
李小云道:“霍五又没和大姐交过手。”
王牙婆裂啪一笑道:“但秦皓和沈姑娘交过手了。”
李小云道:“你说霍五是听秦皓说的?”
王牙婆道:“秦皓也许想不起来,但秦皓上面不是还有一位主子吗?”
李小云登然道:“对,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说的了。”
王牙婆道:“就是咱们一路行来,据老婆子猜想,碧落山庄应该早已知道咱们的行踪,他们一直没有敢动咱们,大概就是顾忌沈姑娘,但是老夫人顾忌的当然不会是沈姑娘,那自然顾忌另一个人,这人自然是沈姑娘令师了。”这回她没待两人开口,就接着道:“从这两点来说,老婆子就觉得事有可疑,所以要来提醒沈姑娘一句。”
今晚在座有三位掌门人,还有少林、武当的高手,但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中人。正派中人论心机总归不如旁门中人,王婆子就是旁门中的老江湖,所以她的见解就比别人深刻,疑人之心,也比别人多了。沈雪姑忽然笑了,她朝王牙婆含笑道:“卞姐姐,眼光果然有独特之处,但还有一件事,不知你看出来了没有?”
王牙婆一惯,问道:“沈姑娘还看到了什么?”
沈雪姑微笑道:“卞姐姐明天不妨再仔细看看。”她不肯说。
李小云道:“大姐,你快说出来咯,别卖关子了。”
“不。”沈雪姑说了个“不”字,接着道:“我还不确定,要等明天问过卞老伯,才能告诉你。”
王牙婆起身道:“老婆子那就告退,二位姑娘也该休息了。”说完,举步朝外行去。
一宿无话,翌日早晨,沈雪姑等四人洗完毕,一名使女已在起居室中摆上早餐。正在用餐之际,孙小乙在院中嚷道:“沈姑娘起来了吗?”
祝小青隔着窗子叱道:“小鬼头,你一清早就来嚷什么?”
孙小乙道:“祝三哥你别冤枉人好不?小老儿是陪药师来的。”
沈雪姑听说卞药师来了,急忙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孙小乙身后随着卞药师从长廊走来,这就拱拱手道:“卞老伯早,请到里面坐。”
卞药师一手捋须,含笑道:“老朽不知沈姑娘几位起来了没有,所以要孙小哥一起来的。”
沈雪姑把他让进起居室,说道:“卞老伯请坐。”
卞药师连连摆手道:“大家请坐,你们不用相老朽客气,请用早点。”
沈雪姑道:“卞老伯用过早点没有?一起用一点……”
卜药师摇手道:“你们只管请用,老朽天还只有朦朦亮就起来,早吃过了。”使女送上一盏香茗,就退了出去。
沈雪姑道:“卞老伯一早就来找侄女,想必是另有什么见教了?”
“唔……”卞药师点着头道:“老朽确实有点小事,想和姑娘谈谈。”
沈雪姑自然看得出来,卞药师不愿在这里说,这就说道:“卞药师请到房中坐如何?”
卞药师回头朝孙小乙道:“孙小哥你最好站到门口走廊上去。”
孙小乙道:“小老儿遵命。”迅速退了出去。
沈雪姑也朝李小云等三人叮嘱道:“卞姐姐和二妹、三妹就留在这里。”一面朝卞药师拾手道:“卞老伯请。”她把卞药师让到房中,在小圆桌旁坐下,才道:“卞老伯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卞药师目光直注,问道:“沈姑娘,你对霍五昨晚忽然的赶了来,是否觉得有些突兀?”
沈雪姑反问道:“卞老伯是不是看出哪里不对了?”
“唔。”卞药师道:“他从碧落山庄释放回来,已有两个多月,何以早不来,迟不来,你们午后抵达万松山庄,他在傍晚也赶来丁,这能说是巧合吗?”他说的和王牙婆相同,可见老江湖所见略同。
沈雪姑道:“他来的确实有些巧合。”
卞药师微微摇头,接着道:“尊师和葛仙翁、萧大侠,被称为东海三仙,姑娘也精擅医理,难道昨晚没有看出破绽来吗?”
沈雪姑道:“卞老伯这是过奖之词,医理一道,深邃精奥,侄女只是听大师伯讲过一些,仅能说略懂一些皮毛而已,不然,不会要卞姐姐远去天台,找我师姐了。”她不待卞药师开口,接着道:“今天就是卞老伯不来,侄女也要去找卞老伯求证一件事……”
“哦”卞药师道:“沈姑娘找老朽求证什么?”
沈雪姑道:“有关耳中”命门“……”“命门”,为耳朵内弦部位。
卞药师目光精芒飞闪,捋须笑道:“老朽说了半天,原来姑娘果然也注意到了。”
沈雪姑道:“侄女看他,命门隐见有黑,不知是不是中毒之征?”
“一点不错。”卞药师道:“他自称服了唐门化毒丹,剧毒已解,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呢?”
沈雪姑沉吟道:“这么说,他可能是被人胁逼来的了。”
“不错,老朽就是怀疑他这一点。”
卞药师色凝重的道:“他身中剧毒,既然丝毫未解,那么今天来的唐门弟子,他侄女婿夫妇,就有问题了。”
沈雪姑道:“卞老伯认为他们可能是碧落山庄的人……”
卞药师道:“老朽正是此意,对方以剧毒作为威胁,要他带着两人同来,冒充是他的侄女和侄女婿,咱们就不会起疑,他们就可以在万松山庄之内,自由活动。第一、对方可以随时明了咱们的一举一动,第二、只要对方一个命令,他们可以随时在咱们茶水饭某之中,暗下”对消散“,等咱们这些人全中毒了,毫无抗拒之力,岂不省去一番手脚,就可一网打尽了?”
沈雪姑道:“卞老伯这些话是不是已经告诉了万大先生他们?”
卞药师微微一笑道:“事无佐证,老朽怎好告诉万大先生呢?”口气微顿,望着沈雪姑郑重的道:“正因此事目前不宜张扬,老朽来找姑娘,就是希望沈姑娘诸位,能协助老朽,暗中加以防范,严密监视他们行动,就不怕他们不露出马脚来。”
沈姑娘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卞老伯吩咐,侄女自当遵命。”
卞药师欣然道:“老实说,此事也只有沈姑娘几位才能办得到,好了,方才章总管已经去接他们了,你们不妨同去万庄主书房坐坐,老朽要先行一步了。”说完,起身往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