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那边有我北府军看着,河西之地有戴老弟当头,苍梧州这边由李勋守门户,进可打云岩,攻岱州,直取徐州,只要攻下徐州,北可上黄河,南可下江淮,西可进中原。”宇文乾显然早就想过怎么打中原腹部,直接绕过并州,不与太原魏氏掺和。
“徐州易守难攻,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李勋道:“我们的作用是为了威慑那些心怀不轨的,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就好。”
李勋还有一些未尽之言不方便在此叙说,江南水道密集,不适合骑兵冲刺,他们手中还缺了一种类型的兵种,大业之路漫漫啊,周绪看了下忧心忡忡的李勋,笑道:“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
李勋见此莫名放下了心,他知道主公心中一向颇有城算,重重抱拳道:“属下恭送将军。”
金犇率领鬼屠骑继续前进。
沉默的铁骑踏进岱州时,萧洛兰坐在马车里,雕花窗牖大开,银钩束窗幔,春风吹拂时,她微闭上眼睛。
现已经是五月。
萧洛兰穿着暗紫色的大袖襦裙,云鬓松挽,乌金流苏斜坠,听见周宗主回来时的响动,她看向他。
“慎之他们回去了吗?”
周绪坐在夫人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长条案桌,上面摆放了些寻常用物。
“已经回了。”周绪笑道,虎背熊腰,大手大脚的中年男人继续之前的活计,将蜜渍樱桃用银叉叉起,喂到夫人唇边。
萧洛兰眼看将窗帘放下来不及了,轻举团扇遮挡窗边,吃了一个,另一只手将碟子推到周宗主那边,无奈道:“我不吃了,你自己吃。”
周绪笑着不说话。
萧洛兰吃完以后,将团扇放下,对于此次出行,她的心情是新中带着微忐忑。
毕竟是要重新见识一个新的地方。
她看向窗外,女儿和十六骑马走在一起,女儿趁着天气好,风力足,在马背上放起了纸鸢。
她是爱新鲜热闹的,学着南方士族的打扮,一袭青衣,宽衣大袖,腰间系着的庭芜绿宫绦似春风里的杨柳,柔韧纤细,婷婷动人。
周十六更是夸张,直接敞露出了一点胸膛,特意洗的松薄轻软的白色麻衣,足踩谢公屐,看起来尤为放荡不羁,倒骑着马儿,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赶驴的唤声。
这怪异的举动声音让金犇打量了他一眼,心道莫非瘛风了不成?
“十六,你骑的明明是马,为什么以驴唤它?”萧晴雪玩了一会纸鸢,终于发现了周十六的异常,问道。
周十六一骨碌从马背上支愣起来,摇头晃脑道:“晴雪堂妹,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南边,不管是文人士子,大诗人或者是和尚道士都喜欢骑驴,闲骑碧驴纵情山水间,大到纵谈古今,小到推敲文墨事,都可在驴背上举行。”
“妙哉!妙哉!”说道尽情处,周十六抚掌而笑,自得点头。
萧晴雪一看周十六这是又装上了,没理他,又玩去了纸鸢。
萧洛兰看了一出热闹,剥了一个橘子与周宗主分食。
“十六说的没错,南方那些人近两年骑驴的人的确多了起来。”周绪一口就将半数的橘子瓣塞到了嘴里,笼袖道:“在大好春日里,吃完五石散后,披发敞衣,倒骑碧驴深山中,结伴访仙,岂不是一件逍遥自在的美事。”
萧洛兰看周宗主笑眯眯的样子,道:“五食散伤身,吃多了容易刺激脑子,没事吃它做甚。”
周绪笑了起来:“夫人放心,我从不沾那玩意。”
“不过就是苦了夫人。”
萧洛兰疑惑看着他,有时候她是真不能跟上周宗主的思维。
周绪抚上夫人玉容,似在开玩笑一般:“到了江南,夫人的这双眼睛少不得会看到放浪形骸之辈,可不是会污了夫人的这双眼。”
萧洛兰:“……”
这话说的,把那些备受时下追捧的清谈郎君们形容成了不堪入目的可陋之物,可真是贬低的过了啊,幸好此处没外人,萧洛兰拉下周宗主的手,道:“此话周郎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到了江南那,可不许说了。”
周绪悻悻然的喝了口茶,他就是看不惯自诩风流的南方高族们敞胸露怀的作风,穿衣就好好穿,非露个什么出来究竟是有什么毛病!
萧洛兰掩袖而笑,她瞧着对面哪怕是在微暖的春风里,护腕,革带,墨冠也戴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周宗主,威严的一张冷脸,不动如渊的气质,觉得还真是妙,完全看不出这人私下腻歪她的样子。
“春天到了,衣衫轻薄些透气,明日周郎穿那套石青暗纹长衫吧。”萧洛兰温声道。
“就听夫人的。”周绪对外物一概不挑,夫人说什么就什么。
两人之间正说着话。
金犇骑马而行,岱州道官道处,三千鬼屠骑如一把利剑逐渐深入岱州,而在两侧,借着林间山体掩护,多了一精锐小队,约百人左右紧紧跟随着。
鬼屠骑到哪,他们就到哪里,衔尾而行,直到黄昏。
“他们是?”萧洛兰也发现了他们,或者说是那百人小队也没故意遮掩,反而大方显露人前的缘故,才让萧洛兰如此轻易的发现了他们。
一阵浑厚笑声从前方响起,火把如云,照亮了来人,是个蓄着美须的紫袍官员,身形不高,自有气度,踱步而来。
“可是周幽州当面?”来人正是岱州节度使乌巽,身后跟着两名武将。
周绪下了马车,对着老邻居笑道:“乌大人,好久不见。”
乌巽也笑道:“我听下面人说岱州道上忽的出现了幽字旗,就知道是周幽州来了。”
乌巽对周幽州五年一次的借道而过已经不稀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的,我不让他过,他带人打我就好像打自家门口般快,关键的是,打了,朝廷那边也不会集结兵力帮他反打回去。
周幽州如果出兵打他,那他只能白白受打,但也不能太示弱了,既然周幽州大大方方来,他也就派人大大方方的跟着,双方互给了面子。
总之,幽州,岱州的关系还是很和睦的。
“夜深露寒,我已备好了美酒佳肴,就等周幽州大驾光临了,到时我们不醉不归啊。”乌巽大笑道,只不过眼角余光瞥到对面黑压压的鬼屠骑,背后还是出了一身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