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罪恶的愧疚感不断侵蚀着我的心脏,折磨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觉得很徬徨、很无助,于是不断利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渴望能减轻这种痛楚,不管莱特尔如何劝阻,我都没有停下来,直到后来收到露西打来的电话,告诉我罗莎琳被送进医院的消息,才让我从颓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由于罗莎琳的腹部持续闷痛,医生说她随时有可能会临盆,露西要我尽快赶回去。我当下的心情很慌乱,完全无法思考,马上请莱特尔开车载我回布克顿镇。
一路上,我告诉自己必须要振作起来,暂时不能再被结界石的事情影响情绪。我很清楚,巫师的事情是我的人生其中一部分,我承认这部分一直以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但现在这一刻,丈夫和父亲这两个身份在我心中佔的份量变得更重。尤其面对快要分娩的罗莎琳,我更不能在她面前展露出这副崩溃的愁容。照顾她和孩子是我在馀下人生中最大的责任,我不能反过来要她担心我,令她的心情受到影响。
因此为了她们,我必须要坚强,不能轻易被击垮。
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追查结界石的下落,那是我酿成的过失,是我需要负上的责任。既然有人存心拿走结界石,必定是打算啟动当中的力量,用它来达成某种目的。我知道博德尔巫团拥有一个魔法仪器,能够侦察到黑魔法在全球各地分佈的势力,奥斯汀家族的魔法是来自于最原始的黑暗元素,力量自然最为强劲。只要他们发现到某个地方出现异常的黑暗力量,就能够知道结界石已经被啟动。到时候根据力量散播的来源,便可以顺利追踪到它的位置。
倘若真的需要走到这一步,就表示我们将要迎接一场硬仗,一场与黑魔法进行对抗的战争。但无论事情的发展是如何,我都必须要让一切走回正轨。
「我爸之后都没有写下去了。」
戴维娜发现接下来都是没有任何字跡的空白页,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失落。她不清楚父亲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下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后来要把日记埋藏起来,只知道这本日记包含着很多他在经歷不同事情上的内心感受,一些他未曾向人吐露过的心声,让她的心情被压得沉甸甸的。
「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杰瑞德将视线从日记转移到她身上,看到她面露复杂的色,他不禁以旁观者的角度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事实上,对于自己的情感忽然变得这么细腻,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你父亲很清楚自己当时最大的责任是什么,所以不容许自己被颓丧牵着鼻子走,如果说是谁把他从这种绝望的情绪中解救出来,大概就是你和你母亲。他一方面不希望让你母亲担心,另一方面希望能全心全意照顾快要出生的你,但他知道,倘若被绝望的情绪拖进谷底,他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两点。在他的心目中,你们两个是比任何事情都来得更重要。」
他这番话令戴维娜的心房涌起难言的酸楚,一股几乎要窒息的难受感汹涌而来,彷彿有人在用钢铁的拳头狠狠敲打着心脏。她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在父亲坚强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伤痛。她实在不懂,在家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又有什么关係?那从来就不是懦弱的行为,而是暂时卸下肩膀的重担,偏偏她父亲却这么傻,就因为不想让她和母亲担心,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
「你会觉得关于结界石被抢走的事很怪吗?」杰瑞德似乎是想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于是转移话题的重心,紧锁着眉头,提出浮现在心中的疑点。「就像是有人知道你父亲会到黑市寻找结界石,也清楚他会利用传送术,将结界石传送给别人,才能够暗中安排将血液调包。」
「但会是谁?」戴维娜皱起双眉,开始埋头苦思起来,语带困惑地继续说道,「如果是卢西安或弗罗拉,凭他们的实力绝对能够直接抢走结界石,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我没有头绪。」杰瑞德轻轻摇头,眼底蕴藏着一抹深奥难懂的光芒。稍停片刻,他再度啟唇说道,「不过现在总算明白,莱特尔先生是因为认识你的父亲,而知道你的存在。」
「但我始终不懂他向我求救的理由。按照你之前所说,莱特尔先生应该认识不少高阶的巫师,那他应该要把这种画面连结到他们的梦境里才对,为什么要找我这个根本还没认清自己身份的初阶女巫呢?」种种疑问顿时在戴维娜的脑海里来回撞撃,令她感到头痛不已,却始终无法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结界石最终会在莱特尔先生身上找到,也是一个充满着问号的地方。」
「我没有办法解释这些事情,毕竟这本日记是属于你的父亲,而不是莱特尔先生的。」虽然听出她的语气变得颇为激动,但他偏偏对于这些问题无从入手。尤其是,製造这些疑问出来的是莱特尔先生,他就像是一个秘的谜题箱,浑身充满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秘密。而在现在这个阶段,杰瑞德只能靠着自己的想法作出推断,「或许在事情发生后,莱特尔先生一直都追查结界石的下落,结果让卢西安和弗罗拉发现,所以他才会被……」
接下来的话语全都卡在杰瑞德的喉咙里,无法在舌尖成形,情笼罩上一层灰暗的哀伤。她知道对他来说,莱特尔的离世始终是一个无法结痂的伤口,那种心痛的感觉如同他当年失去亲生父母一样,因此她不敢随意开口回应,怕自己会说错任何话令他更难过。
而事实上,刚刚看到父亲进行魔法时发现血液被调包的段落,某个无法说出口的想法随即从戴维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把血液换走的人其实就是莱特尔。
到目前为止,最渴望得到结界石的人只有卢西安和弗罗拉。假如她父亲的事情与他们无关的话,那么总共只是牵涉到三个人,分别是她父亲、莱特尔以及那位店主,而最合理的怀疑人物自然就是莱特尔。纵使是他主动找她父亲说出结界石的下落,但并不排除他是希望利用她父亲来获取结界石,加上她记得卢西安曾经提过,莱特尔跟他是互相认识的,说不定他是清楚知道卢西安渴望取得这个物品。
但看见杰瑞德丝毫没有对莱特尔生起半分怀疑的念头,她始终没有勇气提出这个大胆的假设,不过就算假设当时取走结界石的是莱特尔,她都不认为对方有着不谋的企图,甚至跟卢西安是一伙的,不然他绝对不可能让她梦见自己被卢西安杀害的情景,而卢西安也不可能在杀死他后才取回结界石,当中必定存在着某个理由。
但到底是什么呢?除了莱特尔本人之外,还有谁可以解答这些问题?
「你能把这本日记借给我一个晚上吗?」半晌过后,她耳畔再度传来杰瑞德那道温润的嗓音,扯回她错乱复杂的思绪,「我希望让吉尔伯特夫妇知道莱特尔先生跟你父亲的事情。」
「当然可以。」她马上把日记本闔起来,然后递到他的面前。
接过日记本,杰瑞德以略带歉意的目光看着她,语声带着些微关怀的意味:「我很抱歉让你在今天发现这些事情,令你的生日过得这么沉重。」
戴维娜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努力装出轻松的语调回应道:「是我要你陪我来这里的,而且我并没有后悔。要是今天没有来,我也不会找到爸爸的日记本,更不会发现这些被他隐藏起来的事情。」
「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找出所有事情的真相,不论是莱特尔先生将被杀的画面嵌入到你脑海里的理由,还是各种与结界石相关的事情。」他似乎察觉到她刻意把忧愁的情绪收藏起来,于是用温柔的力度轻轻捏着她的手,试图以柔软的声音让她安心,「但在还没查清楚真相之前,答应我不要强逼自己为这些事情而烦恼,好吗?」
戴维娜只是微微张嘴,没有即时回答。现在不同的线索开始浮出檯面,要她不为这些事情而烦恼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每当他们解开了一个疑团,又会有新的疑团浮现而出,她完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揭开一切的真相。
不过另一方面,她并不希望令杰瑞德为她而担心,于是朝他点点头,嘴角拉开一抹让他宽心的弧度。
「嗯,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