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这…。」
「这事就不用劳您操心啦,我今天已经给了她答覆。」
「喔!?那结果咧?」
「你说呢?」他转头又埋入书中,唸了一句:「找个怪的女生拖延我好让你趁隙而入,带走星亚双飞?别傻了。」
他的话真是一针见血,识破我的诡计。嗯,不愧是死党。
我思虑良久,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打算放弃说:
「柳月美的条件并不差,也不是没有追求者…。如果你只是怕耽误了课业的话…。」
「听着!我知道这样讲有点伤人。」他抿紧下唇,强调了他严肃的态度:「我不属于这里。但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没什么怨言,也尽量和大伙维持友好的关係,但仍隐藏不了一个事实:我和『他们』层次的不同…。」
「待会,你是说自认比我们高竿囉?」我打断帅德未完的话语。
「不…。重点是,我的对象必须是能和我相匹配的对手。所以我不可能答应跟那种肤浅的女孩作交往,你明白了吗?」
「总之你看不起这所学校和这里的学生,也看不起我。」听了真让人不高兴。
「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刚刚说的话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好,好。」他摊出双手作投降状:「你不服气?那就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你这话太过份了,亏我还把你当死党看…。」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我只把你当普通的朋友看待罢了。」
犹如木桩猛钉入我的胸膛般,我瞪大眼看着他低头贴近的脸,一种被淡忘的痛苦回忆瞬间衝入脑海中。我俩四目的火光对闪交锋着,直到扩音器的鐘声打断我们。
「god,七点了。天呀,竟然跟你这样瞎耗了一小时。总之,人必自重而人重之,我等着看你明天国文抽考的好成绩,别让我失望呀。」
「你给我听着。」我紧按他将转身的肩膀,狠狠地说道:「我这人向来行事低调,一直把真正的实力隐藏起来。但我唐智杰可不是那种可以被人看作病猫的老虎,明天你可别被吓到。哼!」
刘帅德耸耸肩,再度埋入书本中。
回头我打算如法泡製,学他将自己活埋在那堆白纸黑字里,这时才发现专心读书实在不是件易事,每个象形文字像有了生命,每个都跳出来拿棍棒敲击我脑袋似地,没多久我就耐不住这顿乱棒而昏死了过去…。
在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交叠的幻影,往事如水波般飘送着…。
飘邈间似乎看到一双粗糙的双手将只有条陋布裹身才满月的我从社辅员工的怀中接过,那满是皱纹的脸孔挤了个微笑,走进了『月慈育幼院』那楮红色的铁门内。
那是我伴随『月慈育幼院』渡过五个年头时所发生的。
肥肥胖胖的小虫又有新玩意了,是台外形拉风的摇控车。我和小虫一向是孟不离焦的好友,他的父亲是什么公司的重要人物吧?常常带好吃的分发给育幼院的孩童,对我也相当照顾。我想,也许是因为我是小虫最要好的朋友吧。
看着他身旁挤满好的围观者,我挤了进去也想过过驾驭一流跑车的癮。
『不要。』他将遥控器藏到身后。
『为什么?』
『你每次都玩我的、吃我的。你都没有新玩具借我。』
『那…那是院长都没有买新的…。』
『我知道。因为你没有爸爸、妈妈,所以都不会有人买新玩具给你,这样我真是太吃亏了。你看人家都有拿新的弹簧鞋跟我换…。』
『但是你不是说我们是好哥们吗?』
『那是你有新玩具才这么说的。』
『对嘛!对嘛!什么都没有最没用了。白吃白喝讨厌鬼。』冬冬、小白、就这样在嬉闹中将我推开。
帅德所给我的打击似乎是旧事重演…。
不过当时深感委曲下,我并没有调头离开,我不能容忍这事就这样简单的了结。在砸烂他那宝贝的摇控车并送两拳看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后,老师把我丢进储物柜里锁起来。那次衝突殃及池鱼,冬冬、小白、都带着黑轮找父母报到。
晚上我从窗口看见院长老人家对前来的家长们频频低头道歉。那以后我便被孤立起来,不论是同儕或是院方。后来像是要丢掉烫手的山芋般,在我十二岁那年,院方想尽办法把我推给一对想领养小孩的木工夫妇,就是他们供应我来这所学校唸书。
那时想想自己书唸得不多,成绩本来就不行,所以公立高中联招落榜是养父母预料中事。好吧,随便一所私立学校捡来读也好,只要完成学业就行了。翻开私立高中名单,我能读的还不多呢!儘是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学校。
咦?松饼高中?好像有印象?虽然当时不知道是从那里听来这校名,反正能让我留下印象的学校应该不简单。好,就这间了!
没想到随便报报就上,原来这所学校是专为家境不良有失学可能的学子所兴办,而我算是符合这资格。就学后才知道本校的名声从何而来,一定是新闻报导学生自杀惨案时留下的印象。
该死!虽然感到后悔,但反正也没别的选择。不少同学听了我叙述入学的原因还抱着肚子大笑咧!
至于就读后这所学校所给我的感觉可说是龙蛇杂处,但星亚跟我们不同,她是真正的好学生,以她的成绩,公立前几志愿都没问题。
其实星亚也是个孤儿,父母在空难中丧生,跟唯一的姐姐相依为命。也许是这点让我俩有同病相怜的情感吧,才会结下今天这个孽缘…。嗯,由于家境困苦,所以来这种非主流的学校,她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而每次期考,她也稳坐龙头宝座,无人可憾动。奖学金就成了星亚的生活费了。
也因为这么一个异数的存在,使自以为鹤立鸡群的刘帅德始终只能绕着宝座週围跑,他也总算如偿所愿地找到一个可以和他相匹配的对手。
『啊呀!又是第二!?可恶…每次都差几分…。』几乎只要一有成绩单公佈,就会听到某人在底下嘰哩咕嚕…。
对诗、词写作极有兴趣的星亚担任学艺干事后,常常在中午或放学后要跑训导处广播演讲,或吟唱一些据说可以改造校园风气的近代散文、诗词精选。用意虽善,但很多人可不这么以为,特别是原本同时段的劲歌金曲点播被替换掉后。每当星亚传播福音,教学大楼嘘声四起是很正常的,不过比起刚开始有学生会对扩音器砸鸡蛋或朝训导处丢汽水罐相比,已好上许多。
『看,风气改善了吧?』星亚笑着认为一切归功于她精挑细选的词句将人潜移默化,我则认为是群眾已放弃无谓的抵抗。
也因为这种种因素使她跟我们的差异太大,虽然长得不错,但人缘始终好不起来,特别还有一群人将她视为拒绝往来户,这其中又以公认的松饼之花-隔壁班的江春丽为首。
『那女人自以为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看了就呕。』春丽常说。
也许很多人会感到疑惑,和她差距甚远的我是如何產生今天的缘分。
我本来也对她没什么好感,但有一天四位高三学长不知是什么事对她不满(搞不好她的近代诗选真惹火了一些文革份子),跑来我们班上找她麻烦。
大家都知道学长不好惹,我们才不过高一菜鸟罢了,更何况星亚又不太受欢迎,所以根本没人上前帮她一把。后来学长搞得过火,竟要强行将她带走,看她在拉扯中挣扎着,我忍不住便上前阻止。
当场干上一架当然是免不了的,幸好国中就被人称作狠角色的我,一对四还不是很困难。
事后校方本来要把我们殴斗的五个人退学,所幸她帮我求情,才免除滚蛋的噩运。
从那时,我们彼此开始瞭解对方而结下了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