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暗暗搏了一搏。
不愿被她发现自己就在近旁,正想转身离开——
这么晚了,她究竟是在等谁?
他迟疑了下,慢慢的,步伐又变得迟缓了下来。
第章
“公主,宇文世子到了。”
杨在恩步上廊道,躬身轻声禀道。
絮雨转面,望一眼立在长廊阶下的那道身影,吩咐人都退下。
杨在恩应是,唤走侍立在附近的人,去到远处停下。
宇文峙微微仰面,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似的激动之色,凝望着主动朝他走来的絮雨,直到她停在了他的面前,主动向他颔首微笑,他方醒,急忙下拜行礼。
絮雨叫他起身。
“今夜月色不错。你上来,随我走走,如何?”她问道。
“好!”
宇文峙几乎是受宠若惊,几步并做一步地跨上廊阶。最后那一下,几乎是跃落在了她的身畔。
絮雨看着他快活得犹如顽童的模样,似乎有些想笑,眼里不觉溢出几分淡笑之意,但很快,笑意便消失。她顿了一顿,转身沿着廊道,慢慢朝前行去。
水廊依湖而建,红柱碧瓦,廊檐雕花绘彩,远远望去,如一条盘在湖边的长龙。白天人在廊中,观湖赏鹤,是个极好的消暑纳凉处。
此刻深夜,视野固然不及白天,也无多少风景可看,但对岸山影如黛,月光更是如银水般自天河倾落,引得湖上片片鳞光,此情此景,亦是叫人心旷怡。
更不用说,此刻身边同行之人,竟然是她!
絮雨在廊中漫步前行,初时并未说话,背影望去,若怀着些心事。宇文峙便也不敢发声,只静静随在她的身后。
一直行至长廊中央,他人还是有几分如坠梦境的不真实之感。
已经两个月了。从到来次日讲武阅兵,她突然以公主身份出现在他眼前开始,他便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和她接近,更不用说,如此刻这般,身旁没有任何别的人,只她和他,行在这片深夜无人的湖畔水廊之中。
虽然他也清楚,她是不可能凭空叫他来此陪她散步赏月的,但暗窃的喜悦之感,还是抑制不住地涌溢,直到她慢慢停在一道廊柱前,转身,再次望了过来。
宇文峙迟疑了下,发问:“公主传我,可是有事要说?”
絮雨点头。
“确实是有一事想和你商议。关于明日的大射礼。”
宇文峙一顿:“敢问公主,大射礼又如何?”
他忽然感到几分紧张,问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世子,明日的大射礼,我想请你退出。”她用平静而清晰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宇文峙的身影陡然犹如化作石像,他一动不动地在廊中停了片刻,暗暗咬紧牙根,压低声,僵硬地发声:“为何?”
“世子你是知道的。”絮雨在静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说道。
月光从她头顶上方那一角雕作卷云状的廊檐下斜照而入,朦朦胧胧地映出夜色下她那一张如画的面容。宇文峙定望着这张脸,慢慢地,脸上浮出隐隐的怒色。起初他紧闭唇角,一言不发,片刻后,突然说道:“恕我愚钝,不明白公主所指。容我再问一句,公主方才之言,可是命令?”
“不是。”絮雨应道。
宇文峙点了点头:“既然不是命令,恕我不能遵从。大射礼即将到来,公主若无别的吩咐,我先告退,好准备明日射礼。”
他的声音听去,也带着几分冷怒之意,说完,向着絮雨行了一礼,随即毫不犹豫转身,迈着大步便去。
絮雨望着他的背影。
“世子,我知我方才的话本是不该说的,但考虑过后,还是将你叫来,你知为何吗?”
“因我将你当做我相熟的人,我自己的人,和别人不同,所以我才将你叫来,和你坦言。”
宇文峙已是走出去十来步,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渐渐地,放缓脚步,最后完全停了下来,但是依旧没有回头,只那样僵硬地立着,背影倔强。
絮雨向他走去。
“世子,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这个人,自是远远称不上纯良君子。你目空一切,一身戾气,行事随心所欲,不讲章法。不过,比起世上许多真正的奸恶之徒,如今我是越发信你,倒有几分真性情在的。实话说,我并不讨厌你,甚至,我对你是怀有极大期待的。”
“你的身份不俗,将来倘若没有意外,必将承袭郡王之号,成为我朝封疆大员,地方方伯。比起许多高坐朝堂、终日远离地方疾苦的中枢堂官,万千百姓福祉,都将直接系于你身。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定能配的上‘西平’一号所含的荣耀,更担得起这二字所赋的重大责任。”
她走到宇文峙的身后,停了下来。
“你对我有心,我也明白,并且很是感激。但除此之外,我无法许诺你什么,望你见谅。”
“明日,即便你赢得大射礼,我也不可能嫁你。你更不需要一个所谓的麒麟士的空号。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掺和此事。”
“另外,不瞒你说,关于明日大射礼,我有我的想法,或者说,我的计划。具体内情,恕我不能告知,但是,倘若可以,我希望你能助我,令我顺利实现所想。这便是我今夜将你请来见面的缘由。”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寂静了下去,耳边除了近畔湖水轻拍廊外石基发出的清琅水声,再无半点声息。
“公主,你真的很聪明,很会说话。”
良久,宇文峙转过身。
他的眼角发红,脸上带着一缕若有似无、歪歪扭扭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