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保你青春永驻,同我共享仙寿。◎
夜, 徐广玉再度入梦。
凡事一回生两回熟,眼下这是第三回 了,更何况乔金粟睡前翻那本小画册的时候, 看见小螃蟹的水纹动了动, 成了‘今夜入梦’四个字, 随后又化成水波。
乔金粟在梦中醒来时全然不意外,倒是徐广玉描在新换夏帐上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
碧色的绸缎帐面因为屋里的气流而鼓动着, 让他的影子像悬在风中的一幅画, 又像永远囿于湖底的一团阴影。
乔金粟撇去这点感慨, 隔着帐子笑了一声,道:“眼瞅着天就热了,满池紫萍待开, 徐公子风雅之人, 怎么把贼人尸首弄到那去了。”
紫萍池就在府衙附近, 徐广玉也知道是张茂联合了官门的人要杀人夺财, 所以选了一条这样的水路把尸首抛出去。
深夜入女子香闺,实非君子所为, 所以徐广玉才这么坐立不安的。
他听到乔金粟开口才稍松弛了一些, 清清嗓子道:“尸首才肥泥呢, 水底下的玩意看着不动声色,也是一样贪图荤腥的, 你瞧吧,今年的紫萍肯定比往年更盛。”
这话, 他说得很随意, 但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的遭遇呢。
话与话之间有了缝隙, 乔金粟以为徐广玉接下来肯定要问火灵的事情, 却听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是叫徐先生的吗?怎么叫徐公子了?”
乔金粟哑然失笑,心道,‘生了一副掐出水的嫩样,没叫你徐小弟就够可以了。”
想着,乔金粟伸手一撩帘子,就见徐广玉赶紧一侧首,眼像是沾了皂液一般,四处乱滑,根本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乔金粟看得好笑,她穿得的确是单薄些,但也没什么露在外头。
张巷边发家后才传了一代,什么诗书礼乐都还不讲究,只看银锭铜钱。
乔金粟完全不是闺阁淑女,可徐广玉的确还算得上谦谦君子。
见他局促,乔金粟收回手,任由帷帐轻轻落下,只掀着一角,影影绰绰显露出她丰盈饱满的面庞轮廓。
徐广玉生平同女子最亲密的举止,应当就是从前黄婆子夜里给他送粥时,会握一握他的手,看他是否受寒。
除此以外,徐广玉连女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挨到过。
他若非鬼,此时只怕要剧烈干呕起来了,因为心脏跳得太厉害,马上就要从喉咙跃出来了。
徐广玉摸了摸自己空洞而冰冷的胸膛,又看向帐子上那一处散发鲜活温暖气息的缺口。
乔金粟交叠双手做枕,正侧卧在床上,粉白指尖拨弄着腕子上一串绿浓翡翠珠正中的一只小小金貔貅。
金饰貔貅,商贾最爱,何其庸俗,但此时此刻落在徐广玉眼里,又何其耀目。
她略略一动身子,那一角小画又变了变,从玉手逗貔貅变成了两片粉唇。
徐广玉脑海里只闪过一句‘洗妆不褪唇红’,甚至没有听清乔金粟说了什么。
“嗯?”他懵懵懂懂地问。
“我寻了个由头,管邻家食肆要了些灶灰木炭,上头可有附着你所言的火之灵力?”乔金粟又说了一遍。
徐广玉显然已经觉察到那种温暖的气息,转脸看向装在盆中的那些灶灰木炭。
乔金粟见帐上的影子缓缓伸出手,借着盆中灰扑扑黑漆漆的灰炭上忽然凝出几粒如红豆般的灵光,朝徐广玉飞去,没进了那片影子里。
徐广玉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像是一个久渴之人着急终于饮到一杯热茶般满足。
“可合用?”乔金粟问。
徐广玉默了一瞬,点点头,又道:“只是太少了些,你去食肆打探,可有发觉这灵力的由来?”
“徐公子实在高看我了,我不过寻常女子,哪里生了一双火眼金睛呢?如若不嫌,我可日日弄些灶灰木炭来。”
乔金粟觉得虽然灶灰里的灵力少,但日日有,假以时日总也可以偿还徐广玉的恩情。
徐广玉思忖片刻,道:“乔姑娘,我可藏于画册之中,不知能否携画册去食肆,我可亲自探查一番。”
如果食肆的主人不是释月和方稷玄,徐广玉求乔金粟这样做其实并不过分。
但乔金粟对徐广玉提防心很重,自然不好一口应下。
她稍作迟疑,徐广玉也明白她不怎么愿意了。
徐广玉好一会没有说话,只侧首瞧着茶桌上摆着一碟冰镇翠冠梨。
削好切片,戳着牙签,而且摆成一朵完好芍药花型,显然是待客的。
徐广玉也注意到了这碟梨片,刚伸手想去簪一片,只是手悬在半空不动了。
乔金粟看见帐子上的影子诡异扭动,像一滩软泥般被掐掉了头颈,又扯掉了手脚。
她真切的感觉到了恐惧,往床铺里退了退,可只一瞬,那帐面上的影子又恢复成徐广玉的轮廓,他也再度开口,声音却好似吞冰般冷漠。
“其实火灵也有不同,如若是出自火祝融一脉的火灵,例如佛堂香灰池里酝酿出的火精,它们虽为精怪,但天生趋善,不会在人间作恶。可我体会到的这个火灵,隐隐有种邪异之感,出身定然鬼祟阴损。”
其实这话正经不错,炎霄自焚烧坑的尸油中诞生,其实本质上属冥府之火,自然不是祝融一脉。
但冥府之火也有净化之能,再者炎霄受方稷玄教导规矩,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心思澄明,也就压过了其骨子里天然邪异。
“这样一个精怪潜伏在乔姑娘身侧,也是隐患,还不如探明缘故,省得夜长梦多。你只需带着那幅秋日湖景图去一趟食肆,到时候我自有法子。若我得火灵,跃升湖,定然保你家财万贯,流传百世。”
徐广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好似被日头照耀着,逐渐从寒冰化作潺潺流动的春水,悦耳动听,十分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