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的油炸饼擀得很大很薄,一入油锅就蓬开来,金黄焦脆,葱香四溢。
想吃得更富贵些,炸到一半就捞出来,用剪子绞破一个口,把蛋液灌进去,再入锅炸,炸出出来更香更大更金黄,卖相口味都佳。
几张炸好摞在一块,口重的抹上辣酱,大刀快剁几下,饼子碎皮和香气都在蹦跳。
“腊肉夹馍!手拿走吃,不碍着您诶!”
这属于早就备妥的买卖,一大块腊肉仔细的用白布遮着,红而有光亮,有一种烟熏果木的香气,摊主用尖刀麻利的割下薄片,几片瘦的,往个热乎乎的白馍里拉一刀,翻开软烫的瓤,真是干爽香绝!
除了腊肉,这家自然也少不得酥烂的炖肉,锅里咕咚着,翻腾着揽客的香气,案板上肉碎飞溅,肥脂与瘦肉剁到一块,简直无可挑剔。
释月吃一口左手的油炸饼,又吃一口右手的馍,再吃一口方稷玄的馍,再把油炸饼递过去给方稷玄吃一口,一路上挺忙挺乐呵。
油旋铺子开门迟了,来喝羊汤的客人少了配,幸好乔金粟这小跑腿来了,帮着给客人买馍买包子,赚了蓉娘两个子。
灶洞里的火是一下就烧起来的,不用吹,也不用拉风箱,释月只要往里头丢柴火就行了。
“李越,是谁人转世?”方稷玄忽然问。
小呆的嘴从整个脑袋上裂开来,见释月没反应,手忙脚乱的戳戳自己的嘴。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释月就听‘噗’一声,小呆裂得太过了,半拉脑袋掉出去了,又融回去,鼓捣鼓捣,重新变成个呆,走到灶洞边,飘出一只爪子抢柴火。
“总有些好。”
释月一气丢了三根木柴喂它,一抬眼就见方稷玄那双过分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她,并没有用目光催逼着她,而是很轻柔安逸,仅仅只是同她闲话家常的感觉。
好半晌没有听到释月回答,方稷玄也作罢,并不追问。
乔金粟忙过这一阵,喜滋滋拿着两个铜子来给释月看,问她要不要吃葡萄?
葡萄正上市,屋前屋后总有人挑着筐叫卖,揭开来就是挨挨挤挤的紫珠串,用葡萄叶裹着,倒都是新鲜饱满的,也不贵,两个子能买一大串。
释月前几日吃着的葡萄不大好,酸,一想起来就齿软,遂摇头。
乔金粟也不吃了,很宝贝的把铜子放起来,等存够了,可以买笔墨。
日子这样忙碌充沛而有盼头,她坐在高凳上翘翘脚,半空中打旋落下一片枯黄的槐树叶,正好掉在她膝头。
乔金粟抬头瞧着,见槐叶还都是绿的,这片黄叶孤零零的,像是吹号角的先锋官,叫嚷着再过些日子,就要变成一副秋日萧索景象了。
秦三清醒时,店里有客倒还好,店里一旦没客,便是叫骂不休。
乔金粟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对释月道:“我昨个跟娘拜天地爷,还求天地爷早些收了蛐蛐儿的爹去。”
这话说给旁人听,哪怕是亲爹亲娘都要斥责,说她一个小女娃多管闲事,还要说她心毒哩!
但乔金粟知道,释月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果然就听她笑一声,道:“天地爷哪会管这事?”
乔金粟叹了口气,抓着凳面转过身去,就见蛐蛐儿逃到街面上躲秦三的打,蓉娘过去护着蛐蛐儿,几个街坊出来拉扯,秦三只嚷嚷一句‘我是她爹,打死她也管不着’,理直气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也只要这样一句,街坊真都束手无策了。
生身父母,生也由他,死也由他。
第40章 鸭黄豆角
◎炸过的豆角入口酥脆,裹满了炒化炒香炒细的鸭黄,浓香微咸,好吃得简直像一道零嘴。◎
过了立秋, 夜风有些凉,配上老丈教给蓉娘的沙葱酱,羊杂碎的买卖更好了。
蓉娘日忙夜也忙, 却是花容妍丽, 愈发动人了。
张巷边这几日去外头谈买卖了, 说远不远,也没出了栓春台的地界, 但说近不近, 绕着城打转呢。
于娘子不用张罗三餐, 就来羊杂馆子做小工挣几个钱,带着两个孩子也就在这吃了。
蓉娘一掀帘子来端干净的汤碗,见于娘子洗了碗, 又洗芫荽, 又洗沙葱, 现在又在整理后院的柴垛, 半刻闲的也没有,不禁感慨, “张巷边果然是个会算的, 娶你真是娶对人了。”
洗了芫荽、沙葱的水也没倒了, 留着浇花浇地。
小渠里的水还剩一点,只是脏了, 不能吃。
前后两条街,只有两口水井, 这水井是七八户人家祖上一起打的, 除了这些人家的后代之外, 其余人想吃水可不能白用, 五桶水一个子, 论起来是不贵,可多的是人舍不得费这个钱。
不想费这个钱的,就得一大早出城担水去。
有骡车的方便,没骡车的卖苦力,虽说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可挑着水从红崖湖边走回来不是一趟的功夫,是整个秋冬的日日要做的。
于娘子原本都准备好扁担水桶了,打算担水去,幸亏是在胡同口遇上哼着小曲回来的张巷边了。
瞧着她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往东城门去,张巷边纳了闷了,诧异地喊了声,“你往那去干嘛啊?卖水的老王头家在西边,我给了十个子的,每日都会送来,用不着你去担,就养骡马那牲口院子,咱们不是一起去定下的吗?这就给忘了?脑子怎么长的?”
胡同里好些人家都还是自己去担水的,于娘子愣了一下,道:“那回不是去买马奶下火的吗?”
“你是不是把机灵脑袋都生给金粟了?”张巷边招招手让她回来,“那马奶是我绕下来的添头!谁还花十个子买杯马奶喝啊!”
于娘子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笑,每天早上瞧见别人出城担水的时候,总想着张巷边这份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