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恨我吗?如果不是我,灵灵的病情可能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我记得你说不屑谈如果。”
薛钊淡然轻笑,谢观澜听不出里头是否有讽刺的意味。
时间没有给他寻根问底的机会,薛灵的病房房门疲惫缓慢地从离开打开。
出来的是薛修明,他白大褂上沾了零星几滩血迹。
红色的,新鲜的。
“大哥……”
他才说了一个字便溃不成军,红着眼睛抱紧薛钊,“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抓不住灵灵……”
薛钊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薛修明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灵灵跟你开个玩笑,她舍不得这样对你。”
医生不是,也有七情六欲。
若无法挽救至亲的性命,余生都会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谢观澜轻手轻脚走进病房,与鱼贯而出的医护一个个擦肩而过。
每经过一个,他越接近薛灵,忐忑的心揪得越紧。
病床上的薛灵已经拆掉眼睛上的纱布,皮肤苍白,身上延伸出数条如藤蔓般的管子。
然而她远没有藤蔓那样顽强的生命力。
“不是说自己是菟丝花吗?怎么不起来把我勒死?”
谢观澜深深看着她越来越分明的轮廓,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脸。
多久了,他终于能亲手碰一碰这张脸。
这张脸曾经叛逆,他看一眼就要被剜一眼,也曾短暂在他手上乖巧听过,捏一下会生气撇嘴,摸一下又会别扭着笑逐颜开。
自薛灵知道他暗中改动医疗方案后,她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以前觉得荒谬,现在看来确实最佳选项。
“薛灵,我认输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薛灵似有感应,难受地皱起眉头轻声呢喃。
“什么?”
谢观澜俯身侧耳贴近,薛灵气若游丝的呜咽逐渐清晰。
“应廷,邵应廷……”
她哭腔嘶哑,呼吸深沉而急促,像网中挣扎至竭力的鱼,即将窒息而亡。
心里那一丁点恼怒被抛之脑后,谢观澜遑急地轻拍薛灵的上臂安抚:“没事,我在这里,哥哥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拍没几下,薛灵从梦魇中抽离,缓缓地睁开无力的眼皮,柔弱的光线进入她眼睛时,她忍不住一愣。
“怎么是你?”
视野还在半模糊状态,她的智也是,可薛灵却感受到了谢观澜一瞬间沉了下去。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说完,他看到薛灵翻白眼,瞬间反应过来,“你能看见了?”
薛灵把被子拉到眼下:“这里的院长是针灸大拿,不然我早就瞎了。”
谢观澜一时沉默。
薛灵刚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时候,薛钊曾提出要中西医结合治疗,然而他无情否决。
他极近嫌弃,不留情面地批判薛钊。
薛钊说试试无妨,说不定有效呢?
他冷哼:“我不屑谈如果。”
现在他又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当初他愿意接受薛钊的建议。
“灵灵。”他提起一口气,屏住呼吸后重重吐出,“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我只要你高高兴兴地活着。”
薛灵睁开眼睛看他,眼睛里有一潭死水:“你要不要听完我的话再下定论?”
谢观澜不解,但没有开口打断,让薛灵继续说。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忤逆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两人的位置眨眼间调换了个彻底,谢观澜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薛灵接着说:“我可以回安德森继续接受治疗,可以和邵应廷从此断了关系,如果你真的疯到想跟我登记结婚,我都可以答应。”
谢观澜心里的死灰慢慢复燃,紧抿的嘴角放松、上扬。
但很快他就醒悟过来——薛灵不可能做亏本生意。
果然,薛灵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急切追问:“什么?”
谢观澜感觉自己的心脏站在悬崖边,在问题问出口的一刹那纵身一跃,下坠的离心感将他五脏六腑扯得生疼。
薛灵看他时平静得可怕。
“我要安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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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