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兄台提醒。”
“姑娘!”见着人影远了,男子声调抬高了。
谢识之看着模糊的人影回身,张开嘴又只能合上,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
“师姐。”易清匆匆忙忙,跑到陈谊身边。
“我是易清。东西已经带来了,都在这里。”
二人的身影和声音远了。
“易清的师姐……”池早看向谢识之,倒像是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听着声音耳熟,陈文灿啊。”
“我和识之还没见过她呢。”穆生辉眼睛发亮,唇角勾起,“不是吧,易清一直给她打下手,这么熟,一个月不见也需要自我介绍?”
“不用一个月。我眼见着师姐采风七日回来,硬是问我是不是易清。”池早拉着二人向前走,压低声音,“陈文灿绝对是婧衡皇后的孩子,那双眼睛就跟刚从陛下眼廓抠出来的一样,侧脸和陛下书房挂的皇后画特别像。我爹跟我说,小公主当年是真的死了,被前国师、也就是婧衡皇后的哥哥带回李家。招魂、复活了。到底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丢了些灵魂,才记不得人脸。”
“少来,你爹还说我家有鬼,所以半夜咚咚咚。搞了半天是那几日活多,下人只好半夜起来捣衣。”
“是吗?是吗?你只是发现最后一天是下人捣衣,能确保前些天不是闹鬼吗?”
“去你的吧。”穆生辉笑骂,“子不语怪力乱。”
“哇。我去。”跨进雅间门,穆生辉瞪大眼睛退了出来,脸朝着池早,眼睛却一直往室内的陈谊瞟,“我信了。笑起来好像齐王殿下。她还姓陈呢。”
“姓李,李家取名用父姓+单字。”池早贴着耳朵很小声,“药庐默认去掉李姓。这个我之后再和你说为什么。”
“那师姐的名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啊。”
那边谢识之已经进了屋,与陈谊打招呼。
“又见面了。”二人互相见礼后,陈谊笑着看向他,“谢师弟才华横溢,貌比潘安。难怪能写得一手雅正字。”
“二位已经见过了?”易清问。
“早些时候在双月楼见过了。”
谢识之看着陈谊,却只是笑了笑,低声说,“对。”
“师弟来的正好,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陈谊坐下,在桌面上的材料中翻找。
“叫文知就好。”谢识之紧跟着坐下,看着她的目光熠熠生辉,似乎在期待什么。
“好。”陈谊的动作停了一瞬,点点头。
多么美好的开始,多么养眼的两个人。
谁都不曾料见,一刻钟后,他们会吵起来。陈谊将谢识之单独叫到侧室,灯光将二人的身影投在窗上,他们的语速逐渐加快,声音逐渐提高。
阑瑶居由每年年考前三十管事,第一为次年少分主,其余为理事。按照药庐规矩,任何计划都需经过这三十人商讨后决议,方能提交给分主审查。
“会议记录如此潦草,有十余人的签名明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陈谊眉头紧皱,看着谢识之的眼带着失望,“你身为阑瑶居少分主,居然毫无作为。”
比起这个,阑瑶居的年考才是问题。除了谢识之和池早等少数几个,其余的分正好压在及格线前。一大批人的笔试与演奏分数相差悬殊。明显,这是一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表演,为的就是这理事的位置,能让温都最有权势的那些人不那么费劲地占据这个位置。
“这里不是长平,阑瑶居有自己的惯例。”谢识之回应,他的语调很平静,看着她的眼好像带着淡淡的悲哀,“林先生已签字盖章了,说明会议一切正常。你对林先生有异议?”
“不是。”她一个小辈怎么能到人家的地盘一下就说人老大有问题。
“那新年计划有问题?”
“阑瑶居的新年计划就没变过。能有什么问题。”
“陈文灿。”谢识之唤她名字时语调缱绻温柔,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谨言慎行。这话翻个转,落得先生们那,能多难看就能有多难看。”
“这倒遂了我的意了。”陈谊微抬下巴,向前走了一步,定定地看着他,带着笑意,“我陈文灿远道而来,不是为了适应阑瑶居的惯例的。”
陈谊的眸中带着灿若新阳的光,她的眼坚定又干净,远远超过谢识之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愿一生追随。也就不难明白,她为什么能在两年内让长平药庐翻转。
谢识之垂首,点了点头。
“我且拭目以待。”
次日,陈谊贴了三页纸挂在告示处。是她给出的阑瑶居新年计划。
“你们七成的内容一致。对不住啊识之,有一成的内容我甚至觉得师姐的规划更高明。有些倒是没有必要。剩下的,怪怪的。”池早带着抱歉。
陈谊的身份复杂,又是文字辈首徒,大部分人都这么叫。
她的想法太激进了,她在想尽办法广开门路,向下兼容。这个政策在长平非常成功。即使已经柔和了大半,在贵族势力强盛的温都,也显得扎眼。
温都的药庐早已经不是单纯的礼乐教育机构,复制不了长平的新乐府之路,阑瑶居是彻头彻尾的权贵官商勾结的遮羞布、傀儡。文字辈这么多人在温都二十载没有看出来,她知道。池早全然接受了父辈的逻辑,没有认识和了解过平民的生活,才会觉得有些地方怪。
没关系,陈谊会说服他,说服所有人。因为她就是对的。
他会成为引出玉的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