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粮官田丰眉头拧紧:“如果按照正常消耗,二十天就会消耗殆尽。”
这个话题尤为沉重,田丰说完,帐内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谁也没天真地说省吃俭用来节约粮食,能省最多也就二十五天了,再进一步节省的话,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
匈奴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不断消耗他们的实力,直到他们弹尽粮绝,然后趁机攻打他们。
正值秋日,本就是匈奴最容易有小动作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削减粮草,饿得没力气,遇到匈奴突袭怎么办?这不是节省粮草,这是让将士们去送命。
顾璋叹了口气,问:“军中真的没有别的备用方案?”
田丰愁得抓乱了头“哪有这么雄厚的财力?还备用粮草,一份粮草就够愁死人了,竟然还折在半路,户部和兵部的人都是吃狗屎的吗!”
顾璋:“……”
“全靠朝廷供应粮草,抗风险能力也太弱了。”顾璋小声叹道。
“所以听说顾大人能让刚赤府增产后,我才那么激动失态啊!”田丰眼里满是愁色,他忽而拉住顾璋手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顾大人,你有没有办法让麦田提前十五天成熟?”
小麦与许多作物不同,在最后一个月灌浆成熟,籽粒逐渐饱满充盈,若提前收割,会导致巨大的减产。
提前成熟?
顾璋在桌面敲击的手指定住,敛眸沉默。
***
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粮草出事,被满是雨水和泥浆的山上洪流淹没,根本瞒不住。
这不是谁偷换了粮草以次充好,也不是有人悄悄贪墨中饱私囊,而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护送着一大车队的粮草,被轰然而至的山洪掩埋。
不仅被周围村庄、城镇百姓看在眼里,更是要官府出面,组织人去查探具体情况,努力救援。
凌云山山脚哭嚎连天。
组织救援的县令愁得头都大了:“凌云山百年无事,不过是一场大雨,怎么就发生山洪了?”
在队伍末尾压阵的一部分士兵,见势不妙,弃粮车奔逃,如今是极幸运的幸存者。
他们惊魂未定,面色惊恐地回忆道:“山发怒,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脚下都站不稳,山上泥水就跟涨水时候的浪一样快,根本跑不过,全都被压在底下了。”
“我们几个还算运气好,在车队末尾掠阵,这才有机会逃出来。”
“这绝对是山发怒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可怕?太吓人了,我亲耳听到了山的怒吼!”
有衙役在稀软的泥地里挖,挖出来的泥人口鼻里都是泥沙,没有一个活着的,挖出来的粮食也全都泡在脏污的泥水里,都泡软泡发了。
“大人,这……”衙役捧着一捧混着泥沙的粮食,面色踌躇又难看。
县令手都在哆嗦,这事怎么就摊在他头上了?
人和粮食救还是不救,挖还是不挖?衙门衙役全上了也不够。
他面色几番变化,最后低声叹气:“等朝堂派的钦差来了再说。”
看到几个使劲儿朝着山磕头的官员,还有远处围观的百姓,隐隐能传来“山爷”“震怒”等字眼。
他忽然想起前些天看过报刊上的文章。
正想着,一个梳着发髻穿着长袍,书生打扮的七八岁小童站出来,他脸上满是愤愤的表情,反驳地喊道:“不是的!不是山爷,是丁家老爷害的!他天天从凌云山上砍树,拿木料去卖钱,报纸上都说了!”
县令吓得手抖得更厉害了。凌云山是片山脉,前两年丁家忽然发现一片比较珍贵的木材,于是就找上他。
他不过是拿了两成孝敬而已!
那小童义正言辞道:“是丁家老爷害的,是他毁了我们大家赖以……”小童话还没说完,就被大人抱起来捂住了嘴,飞快带走了。
听到小童的话,举人出身就出来谋官的师爷,眼里若有所思,丁家源源不断从山里砍伐树木也无人敢惹,原因当然是他眼前这位好县令。
也许,他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了。
类似的事情,很快在京城发酵。
如今《大宣第一日报》已经在举国上下,0%的区域发行,自然有破坏环境导致减产、水患、山洪等天灾的人心虚害怕,也有觊觎他们屁股下位置的人蠢蠢欲动。
两拨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权势,顿时开始互相攻击起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流言,在京城疯狂流传,其热闹程度,甚至比当地都高,很难让人怀疑幕后没有推手。
“我看多半是顾大人的那篇文章,惹怒了仙。”
“要是我是仙,本来一切都是我的功劳,结果有人莫名其妙站出来说,不是,不是龙王爷,不是仙的功劳,我肯定也要生气!”
“是啊,如果都不信龙王爷,不信山爷,岂不是没了信奉,断了香火,所以山爷这才发怒,就是警告!”
本就迷信鬼的百姓,难得动摇了一点点,偏向理性和科学的思维,瞬间被带走。
“断了供奉的香火,难怪山爷发怒,要不请大师去施法,送些猪牛羊祭祀,让山爷消消气?”
另一批则是坚决拥护顾璋那篇文章,势必要将文章一鼓作气坐实的!
其中有如燕先梅这样走遍大江南北,觉得文章确有道理的,也有如余庆年、黎川这些来自宁都,对顾璋十分信任的。
浑水摸鱼中人数最多的,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进行政斗,斗出一个位置,斗得人落马,让自己上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