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温只好心虚一笑,接过花灯。
那掌柜的这下挺直了腰背,与那几个猜不出还要埋怨他的男子笑辩几句,紧接着又问林温温可要再选一个。
林温温承认自己虚荣,她还想要花灯,也还想听夸赞,那忐忑不安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被冲淡了大半。
她挠挠顾诚因掌心,顾城因意会,也紧了紧她的手,来做回应,那阴沉的眼好似也跟着变得温软了。
既然想要,那就来一个大的。
林温温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这次直接抬手指那最高处的一盏花灯。
那花灯有八面,每一面都有不同的图形,每个图形都由金线缝制,在灯火的跳动下,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掌柜的啧了一声,夸她好胆量,取下谜面,再次扬声念出,只四个字,“水着火了。”
“水着火了?”林温温不可置信,又重复一遍。
掌柜的笑而不语,只朝她缓缓点头,一副秘兮兮的模样。
围观人的表情比林温温也好不了多少,简直是一头雾水。
林温温见顾城因半晌没有说话,心道糟糕,正打算拉顾城因离开,边见顾城因微微俯身,不动声色在她耳旁轻道:“袄教。”
这一次林温温虽然听不懂,但毫不犹豫,立即扬声朝那掌柜道:“袄教!”
掌柜的又是一惊,随后大喜,亲自将灯摘下捧给林温温,免不了又是对她一通赞美。
林温温何时在这么多人面前出过风头,面具下的脸颊通红,拿了那两个花灯便要离开,顾诚因却又将她拉住,带着她一连猜了几个,毫不意外,几乎没有一个能难倒顾诚因。
那掌柜的人也豁达,临走前又包了一把糖果子给林温温。
林温温从未得到过这么多花灯,提都要提不过来了,最后她只留了那八面的金线花灯,其他的都让那几个随从提着,随从们各个虎背熊腰,肩如门宽,手中却提着精致好看的花灯,莫名添了几分趣味。
逛完西市,两人乘车来到朱雀大街,自然是要看那火树银花,许多人都一早就派人过来帮忙占位,顾城因也是如此,甚至天还未黑,就派了人过来,所以他们的位置极为靠前。
子时一到,那高有八十尺的火树被倏然点亮,与此同时,不远处又燃起了爆竹,整个上京夜晚的天空,这一瞬间亮如白昼。
往年这个时辰,林温温已经早早就回林府了,根本不知在这个时候,还会燃放爆竹,且就在那火树旁边。
林温温被吓了一跳,直接扑进顾诚因怀中。
她细软的绒毛不经意间在他锋利的下巴处轻轻剐蹭,一阵痒意顺着肌肤直冲进心口,顾城因手臂顺势收紧,将她紧紧揽在身前。
林温温耳畔就贴着他心口的位置,周围明明那样喧闹,又隔着衣裳,她合该听不见他的心跳才是,却不知为何,扑通扑通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畔。
她听到它们从安安稳稳,到肆无忌惮,最后好似火光般灼热。
林温温连忙从他怀中起身。
怪,那扑通扑通的生意……怎么似乎还在。
林温温怪拧眉。
可就在这时,眼前明亮耀眼的火树,许是因为昨日燃过一次,枝干处有所破损,今日检查之人有所疏忽,只燃了片刻,忽然便传来咯吱一声。
火树倒塌,直朝人群。
场面顿时失控,巨大的火树从中间断裂,上面盘绕复杂的枝丫,纷纷解体坠落,由于人群太过密集,便是反应及时的人,也难以寻到空处逃脱。
很多人都被树枝砸中,身上染了火光,惨叫连连。
林温温从未这般害怕过,她也根本来不及反应,或者说,由于她们所处的位置太近,树枝坠落的速度太快,根本容不得他们躲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吓到双眼紧闭,只觉得有人用力拉住她胳膊,她装进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中,随后一并重重地向地面倒去。
林温温惊呼一声,却发现她竟没有觉出一丝疼痛,只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闷哼。
林温温缓缓睁眼,看到环住她的衣袖,便立刻知晓挡在她身后的人是顾城因。
可他不止替她挡住了落下的树枝,还害怕摔在地上的时候让她受伤,在落地的瞬间,用手肘死死撑住,如同一个结实的支架,让她只是受到震颤,却没有伤及半分。
顾诚因身后的披风瞬间起火,那痛苦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他仿佛在这个刹那间,又看见了八年前的那场大火。
少年的悲痛与惊惧,与此刻他的沉稳又冷静,逐渐融合,最后完全被取代。
那时的他,没有能力护住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可以。
他不会再让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绝不会……
他轻声宽慰着怀中之人,一手将她从地上拉起,一手迅速甩掉身上燃火的披风,拉着她避开慌乱的人群,朝黑暗中跑去。
坐上回府的马车,林温温惊魂未定,顾诚因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那般的冷静沉稳,只唇瓣有些发白,他握着她的手,一路都在温声宽慰她。
终于回到顾府,林温温却忽然想起一事,拉住顾城因忙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你可将珍珠……”
“没有,”顾城因嗓音也有些沙哑,“我没有为难她,放心。”
林温温哪里能放下心来,一回百花园,她立刻松开顾城因的手,提着裙子就朝望烟楼跑,一口气跑上三楼,看到珍珠正跪坐在桌旁,整理桌上的针线,见到她,还笑着问她,灯会好玩吗?
林温温顿时松了口气,却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她跑过去抱住珍珠,连忙又是问了好些话,确定她真的没有被任何人刁难,只去了二楼备水,又回三楼整理屋子,这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顾城因两句。
望烟楼下,顾城因在与随从交代事宜,等说完,他才上楼。
挥退珍珠,屋内便又只剩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