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朱雀大街,今日交解状的学子有千人,从早晨天未亮朱雀门便开了,考生们带着解状排起长龙,此刻临近尾声,门外几乎无人。
青才脸颊红肿,已经辨别不出模样,许是受了红疹的影响,一开口,嗓子也有些干哑。
他掀帘朝皇城看了一眼,吓得一个哆嗦回过头,“三娘子,我、我怕……”
林温温小手一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青才道:“天塌下来有林府替你顶着,你只管去便是!”
事已至此,珍珠也只能跟着附和,“对,你行的,你可以的!”
“没错。”林温温继续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家郎君!”
青才在一声又一声的鼓励中,逐渐挺直腰板,虽辨不出此刻情,可从他的举手投足中,能看出他的决绝。
他戴上帷帽,走下马车,头也不回迈进朱雀门。
太阳西晒,马车内有些许闷热。
林温温出门匆忙,没带团扇,也没带水囊,只装着碎银,她怕被人认出,也不敢轻易下车,就这样在里面坐着等。
越等心越慌。
不知过去多久,珍珠咬咬唇,问她道:“三娘啊,你说……青才不会出事吧?”
若是被吏部发现他是假冒的,兴许当场就要将人缉拿,两板子下去,他定会把林温温供出。
林温温一开始只头脑一热,没想这么多,如今被这样一问,整个人愈发清醒,唇角控制不住撇了下来,声音都带着些许哭腔,“要不,咱们回去吧?”
“那不管青才了吗?”珍珠也没了主意。
“这么久没出来,怕是被人抓了。”她红着眼尾,用力吸吸鼻子,“我不管,我要回府,我要寻我娘亲!”
话音刚落,有人轻叩车门。
珍珠将门露出一条缝,看到是青才,她激动的差点叫出声,连忙将门打开。
青才坐进马车,里衣已经彻底被汗浸湿,他微喘着气,将方才经过与林温温说了一遍。
吏部主簿累了一整日,眼看就要到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急躁,看到青才递上的解状,印着宁国公的公荐章子,便没有过分盘问,让他将帷帽掀开。
青才按照林温温教的那样回答,那主簿便挥挥手,让他务必养好身子,别耽搁春闱,叮嘱了几句,这便叫人走了。
林温温从未这般激动过,从她有意识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聪慧过人,竟能想出这样机智的法子。
她紧紧拉住珍珠的手,恨不能当场蹦跳起来。
一旁的青才也高兴的笑出声,可只笑了两声,他便又耷拉了眉眼,“三娘子,我家郎君还未寻到呢……”
一颗大石终于落下,可林温温忘了,最重要的一颗,还悬在当空。
顾诚因上一次身体这般沉重,还是在十岁那年。
他浑身无力,意识虽醒,眼睛却如何也睁不开,他手指慢慢蜷缩握拳,最后用力去掐掌心,疼痛让他有几分清醒,眼皮这才得以缓缓睁开,只视线还是有些不清,只能看到大致轮廓。
墙壁上有火光跳跃,面前正中的位置有一张绷架床,搭着绯红色纱幔,这纱幔极长,从架顶向四周铺洒延伸,也不知是何处的风,让满眼的绯红轻轻晃动,一直延伸到他的面前。
顾诚因视线逐渐清晰,他抬手一把将纱幔拉开。
床榻正中,女子娇媚地挑眉道:“你醒了?”
顾诚因黑眸瞬沉,一股狠戾慢慢溢出眼底。
第24章
◎劫色◎
上京女子通常十三四岁就要说亲,十五及笄后便可嫁人,若家中贫寒者,甚至还未及笄就送去夫家,当然,也有非富即贵的那种人家,订过亲后会多留女儿两年,待到了十七八再嫁人也是常有之事。
常宁公主已至十七,是娴贵妃之女,是当今圣上第一位公主,身份尊贵又极其受宠。
两年前及笄后便开始择婿,皇上亲自帮她挑选,却被常宁一一回绝,想着她年纪还小,多留两年也是可以,这便拖到了如今,眼看翻过年就到十八,皇上终是有些坐不住了,最近总是催促常宁择婿一事,常宁便给了个名字,宁轩,宁家三郎。
宁国公府皇上并不陌生,宁家孙辈有两位都在朝中任职,宁家三郎却是头次听说,他开始差人去查,想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儿郎,竟能让她家常宁点头。
婚事总算有了眉目,皇上心里踏实不少,毕竟这两年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入他耳中,皇上的女儿,自然与常人不同,皇上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要说及婚事,又是五姓七望那样的嫡支,多少还是要避讳一些,特地派几个嬷嬷守在她身边,将她看管住。
这几个嬷嬷仗着得了皇上的令,软硬不吃,常宁恨不能将她们拖出去杖毙。
今日她来县主府,她们也阴魂不散,若不是安平想出法子将她们支开,常宁此刻根本脱不开身来这密室。
“你是谁?”
沙哑低沉的声音犹如寒冰,顾诚因直视着常宁公主,幽暗的眸子中寻不到一丝情欲,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女人,没有性别,没有美丑,与桌上的烛火没有任何区别。
常宁公主见过的男子数都数不过来,若是那些男人看到这幅景象,有的惊艳,有的垂涎,有的羞臊不敢抬眼,有的明明想看又要故作恼火……总之,顾诚因这样的她是头一次遇见。
常宁心中不爽,却又生出了更加强烈的征服欲。
她掩唇轻笑,薄纱滑落,方才还若隐若现的肩颈,此刻叫人一览无遗,“我是谁……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
顾诚因眸光无波,继续问:“这是何处?”
常宁起身,染着鲜红蔻丹的脚趾踩在纱幔上,朝顾诚因一步一步慢慢走来,“没有付出,如何能得到回报,顾小郎君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想要她回答,就得拿出些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