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声过于嘹亮,被左邻右里听得清清楚楚。
隔壁刘大妈在自家院子里高声回:“郭老师,别关呀!这些红灯笼多喜庆呀!您家点了灯笼,我们这边都不用开灯了!”
郭美凤不好意思说她心疼电费,义正言辞道:“咱这一片儿的电线都老化了,我们家点这么多灯笼,万一跳闸怎么办!还是关了吧,别给大家添麻烦。”
她这话也算在理,刘大妈便不再劝,由着隔壁把灯笼关了。
狄思科嘲笑老妈,“您可真是的,这么多灯笼都买了,还差那点电费呀!过年才能点几天啊,您就不能大方点!您不是说了嘛,大户人家都挂灯笼。”
“不行不行,”郭美凤挥挥手说,“大户人家可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再说,大户人家也没有挂一百个灯笼的,太浪费了!”
“我只挂了五十多个,剩下的一半,打算送去我老丈人那边,让他也跟着红火红火。”
郭美凤想说,要不你摘几个灯笼下来,多给老丈人送一些,但想了想还是说:“等到年三十的时候再点吧,平时都不许点!”
以往从除夕开始,就满城飞花,鞭炮的响声不绝于耳,能一直热闹到元宵。
但今年的胡同里格外安静,郭美凤这回不心疼电费了,主动要求将前后院的灯笼都点上。
全家人吃过年夜饭以后,按照惯例,支桌打麻将看春晚。
偶尔听到附近有人违规放鞭炮了,郭美凤和几个孩子就要跑到窗边张望半晌。
“妈,您想放鞭炮啊?”二哥一边码牌一边问。
“我不想。”郭美凤嘴硬地回了一句,“咱得响应市里的号召,说不放就不放。”
二哥乐呵呵道:“我后备箱里装了好多烟花爆竹呢,您不想放就算了。”
“你小子可别给我搞事啊!万一被抓住可是要罚款的!”
二哥瞄一眼挂钟说:“您要是不嫌麻烦,咱现在就到姥姥家去,市里的八个区不让放,但姥姥家那边随便放。”
“为了这么点鞭炮,还要出城啊?”
狄思科打了一张五万,举手说:“我的后备箱里也装满了,咱家准备的烟花不算少,出一趟城不亏。”
“那我给你们大舅打个电话吧?”
“不用打了,大舅那边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房间,您跟孩子赶紧穿衣裳吧。”
于是,在除夕夜里,为了听个鞭炮的动静,郭美凤拖家带口地回了娘家。
而且一住就住到了年初五,要不是初五下午还要去参加维也纳宫廷舞会,她甚至打算整个寒假都住在娘家了。
她上一次在爹妈身边住这么久,还是老五出生,她在娘家坐月子的那年呢。
*
北京维也纳宫廷舞会,是在东郊的华润饭店举行的。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灯火通明。
四哥没能找到跟他一起出席舞会的舞伴,为了不浪费这个舞伴的名额,他还是将郭美凤带去了舞会。
其他男士的臂弯里,都挎着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只有他,挎着自己老妈。
甫一进入舞会,郭美凤就放开了他的臂弯,鼓励道:“老四,你给我抬头挺胸精点!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对象,看到单身女同志,你就主动上去邀请人家跳舞,能来这里的女同志都非常优秀,随便哪个都很不错。”
大家都是来舞会上跳舞的,只有四哥被老妈安排了相亲的任务,心理压力大到他险些顺拐。
狄嘀嘀和狄嘀嗒按照奶奶的叮嘱,一起喊:“四伯加油找白雪公主!”
四哥被侄子侄女喊得面上一囧,不想在家人眼皮子底下找对象,趁着官方代表上台讲话的工夫,他在人群里左穿右插,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今天这场舞会邀请了将近六百人,加上施特劳斯节日乐团的成员们和工作人员,整个会场里有近八百人。
在这种环境里找人的难度很高,跟人社交聊天的难度也很高。
所以,狄思科今天并没定下社交目标,只要能陪媳妇玩好,再把自家这两个崽看好就算完成了任务。
今天的开场舞曲是《春之声圆舞曲》,狄思科伸出手,邀请于童跟大家一起跳这支开场舞。
于童将手搭过去,又迟疑地望向孩子,“留他俩自己在这里能行么?”
她婆婆刚一落单,就被一位年纪相仿的老同志邀请去跳舞了。
他们这对父母要是也去跳舞,那孩子怎么办?
“大人有大人的圈子,小孩有小孩的圈子,”狄思科拉着闺女儿子的手,将他们送去小朋友队伍里,交代道,“一会儿音乐响起,你们就像在家练习的一样,跟着大家一起跳舞。狄嘀嗒,你跟着姐姐,别乱跑啊。”
狄嘀嗒板着小脸,一脸严肃地点头,一只手死死牵住姐姐的。
姐弟俩彼此牵着手,像两只战战兢兢适应新环境的幼鸟。
这种活动的安保等级不低,因着有很多外宾出席活动,会场里不但有饭店保安,还在外围安排了不少便衣。
家长们倒是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问题。
乐团的乐手们准备就绪,悠扬的圆舞曲在阔朗的宴会厅中盘旋,狄思科和于童这对心大的父母,手牵着手率先进入了舞池。
“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跳开场舞实在太可惜了。”狄思科拥着媳妇说,“于总堪称全场最佳!”
“算你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