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口气还不大好。
然而无论她语气多么恶劣,钱三平总是能保持情绪稳定,并不受她影响,“把车撞了?人没事吧?”
“没事啊,我好的很呢。”
“人没事就好,车是怎么刮的?”
“就是……就是出中心医院…………刮墙上了…………”原本不过是阴沉沉的脸,突然间下起雨来,竟然只为着简简单单的一句“人没事就好”。
最难敌的不是恶言恶语,而是真挚热切的关心,打得她丢盔弃甲,措手不及。
钱三平感到意外,“怎么哭了?吓到了?没事,谁开车没有一点剐剐蹭蹭的,小事情。”
乔圆圆瘪瘪嘴,忍了忍,扯着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一把,梁山汉好一般的举止,“我好蠢,撞了我就慌了,不记得报保险了。”
钱三平温声道:“没事,这个钱我给你出,你现在去发动一下车,看看前大灯怎么样…………”
“哦……”她依言照做,却在前大灯如常亮起来那一刻坐在驾驶位里放纵地嚎啕大哭。
吓得钱三平赶忙安慰她,“前大灯坏了也不要紧,等我发了绩效,我给你赔啊,用不着为这种事情哭。”
“不是…………灯是好的…………”
“那是怎么了呢?”他耐心地竖起耳朵,竭力去理解她当下突如其来却势如滂沱的情绪,并不把这一切当成女孩子的矫情与脆弱。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陈述着,“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总是犯错误…………一点点小事情都搞不好…………像我这样的废物,不如死了算了…………”
“怎么就要死了呢?”钱三平悉心宽慰她,“你要是废物,那我算什么?我估计连当垃圾都没有资格。”
“怎么会…………你比我成功多了…………”
“我现在一无所有,火电厂眼看这两年就要倒闭,不像圆崽你有车有房,还是铁饭碗,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好,开朗大方嘴巴还甜,你要是说自己是废物,那真的是天理不容!”
“钱工!那个——”他正低头说话,正巧有同事来找。
乔圆圆原本就想逃避,因此立马说:“那你忙,我不耽误你了,拜拜。”
钱三平阻止她迅速挂断电话的手,“你等一下,等我两分钟,不要挂。”
他和同事简单交代完,再度拿起手机,“圆圆,还在哭?”
乔圆圆慌忙间猛吸一口气,嘴硬道:“没哭了。”
钱三平笑起来,“好吧,没哭就好。车的事情是小事,刮了点漆,几百块差不多了,你要是不着急修的话,下次等我过去了,我来处理。”
“不用了,我就扔4s店…………”
“4s店太贵了,我看就一点点,自己补一下,先攒着。”
乔圆圆听得一愣,“啊?这还能攒吗?”
钱三平答:“嗯,能攒。”
她越来越感觉,钱三平这个人不是一般二般的抠,是相当抠,迟早成为大中华区葛朗台。
不知不觉车外下起雨,绵绵细细,仿佛一张巨大的透明的网。
稍顿,钱三平又问:“缓口气了吧?现在能不能说说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哭成这样,我感觉……感觉圆圆应该不至于为了一点小剐小蹭的事情流眼泪。”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乔圆圆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是我妈,早上我带她去医院,查出来半月板磨损严重,医生建议住院治疗,我妈有点崩溃,我打听到浏阳一家医院治这个病很厉害,打算明天开车带她过去,休息一晚,后天看病,我妈她……不愿意,刚还骂了我一顿…………唉…………我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我就是个傻逼…………老天爷掉块石头砸死我就好了,这样我妈估计就能解脱了…………”
“傻话,这样,你妈的事情,我来处理,我晚上过去一趟,我去劝她,然后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开车去浏阳,我刚查了一下,开车过去要五个多小时,你一个人开我不放心,不过我不能陪你们看病,开到长沙下高速,把我放到地铁口就行,我自己搭高铁回文春。”他讲这话时语速很慢,显然是一面考虑,一面说给她听,“等你们看完病回程,我再去长沙等。”
然而乔圆圆不敢领情,“那不行,那太麻烦你了,为了我们家的事情还要耽误你的工作,那我罪过大了,我妈生病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没必要…………”
以往对她十二分纵容的钱三平,居然今天语气坚决,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我现在请假,估计晚上七点多到你家,你妈妈喜欢什么?我带一点过去。”
“不用了,真的不用。”
“第一次上门哪能不带礼物,你这是要坑我啊,乔圆圆。”他语气轻松,似乎根本没觉得这是在为她牺牲,为她劳累,他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那这样,我先买点水果,我记得你有个继父,那我再去买两瓶酒,两条烟,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越讲礼越重,吓得乔圆圆忙不迭推辞,“不用不用,千万不用,真的不用那这么厚的礼,其实更不用过来,我自己开到长沙去过,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其实以上都是扯谎,她拿驾照六年,还从没上过高速,更不要说远距离驾驶。
高速上的指示牌估计都认不全。
但她骨子里充满雄性基因,争强好斗,绝不服输。
而钱三平直接说:“去不去是我的事,你不用替我操心。”
“但是……但是我妈妈今天病了,只有我做饭,我就会三个菜,做的不好吃,实在拿不出手…………”想到要在钱三平面前丢脸,她的气息顷刻间便弱下来,发声也同蚊子声差不离,嗡嗡嗡让人听不清。
钱三平笑,“你就先放着,等我过去再做。行了,先不跟你说,我抓进把下午的事情做完,早点做完早点过去。”
“哦。”
挂断电话,乔圆圆的还没醒过,直挺挺地坐在车里发呆。
直到脸上的眼泪都干透,她才想起来,钱三平今晚要登门拜访,赶紧一溜烟跑回家里,推开房门,找到正平躺在床上,仰天流泪的李老师,“妈!”
“叫什么?是不是想试试我死了没啊?”
乔圆圆早已经习惯了李老师的阴阳怪气,通通都当作是她的更年期症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妈,我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吗?他知道你病了,说下了班要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