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移到何皎皎脸上,现出萧索的笑意,“我没能救下嘉宁,不过多谢。”
何皎皎低头避开了,心里难受至极。
这世上无缘无份、命也不好的事情太多了,就全摊上了,怎么办呢。
萧重山说完便走了。
天黑得很快,山间积雪深厚,凌昭看准方向,避开北梁的篝火。
两人分不清谁掺着谁,手五指相扣,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山岭延绵起伏,浓稠黑暗无边无际,可今天没有下雪。
何皎皎靠着凌昭僵硬地迈脚,意识昏昏地想,他们还是好运气的。
北梁营地的火光远远隐没在夜色里,他们不敢停下脚步,直到远方有微光淡茫破出昏沉夜色
天要亮了,他们走出了这个雪夜。
又行了一段路,前边山脚隐现数座草搭的屋顶,遇到村子了。
凌昭终于松了口气,他握紧何皎皎的手,“歇一歇吧。”
何皎皎却没有应声儿,她松了气,也泄了气。
她衣着单薄冻了一天两夜,再撑不住,陡然一头栽倒,让凌昭眼疾手快捞住。
何皎皎睡得昏天黑地,做了许多的梦,但她一个也没记住,醒过来的时候周身温暖,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
眼前是打着补丁的青色床帏,身上盖得被子布料很粗糙,但暖和。
何皎皎蜷了蜷,不想动弹,偏头往外看去。
外边天气晴朗,窗外探了枝嫣红的梅花,何皎皎没闻到香气,才发现空中浮着一股…嗯…有些怪的味道。
院子里积雪扫干净了,摆了个炉子咕噜咕噜煮着,前面蹲了个人高马大的讨厌鬼,谁知道他在煮什么。
他们进了一座刚空出来的荒村,村子里人估计是听北梁人要打过来,都逃兵荒去了,凌昭捡了个现成。
何皎皎坐起来,皱了眉,脸上表情难以言喻。
她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纠结凌昭带着伤,这段几天,给她喂了多少怪东西。
她喊,“凌昭?”
凌昭没回头,忙着呢,他应:“在呢。”
是啊,他在呢。
两人在村子里躲了半个月,养伤得养伤,养病得养病。
要过年了,但他们没空过年。
腊八的当天,凌昭烧黑了锅底,往何皎皎脸上抹锅灰。
北梁打下了京城,往前是苏盛延留下的残兵,路上风险大,两人要扮成逃兵荒的村民过湘江,去凌昭的大本营。
凌昭挑剔何皎皎生得白,半点不像逃难的人,要抹黑她的脸,何皎皎忍了。
孰料脸上黢麻一黑,衬得她脖子更白,直扎人眼。
凌昭板着脸,严肃地说干脆把脖子也全都抹黑。可不等他再动手,他肩膀一抖,转身笑得直不起腰。
何皎皎磨牙,忍无可忍,拎着锅扣他脑袋上去了。
闹完之后,何皎皎把脸洗干净了,学她见过的村里人,用粗布包了头发。
凌昭翻出来个坏掉的木推车,敲敲打打地修好,四处捡了些破烂堆上去装样子,两人出发了。
三天后,他们踏上章州的官道,路上如他们一般的行人并不少。
他们混在其中,不算特别显眼,凌昭向人搭话:“老乡,你们打哪儿去啊?”
那人答:“北梁人把皇城都打下来了,朝廷不顶用了,不然谁乐意背井离乡。”
“听说湘江那边让荣亲王的兵守着,先去看看能不能活人吧。”
一个妇人和善地递给何皎皎一个果子,一惊一乍的,“听说北梁那边儿有个将军,是个独眼龙诶。”
独眼的北梁人,何皎皎认识一个。
她接了果子,看向凌昭一眼,果然见他沉了眉,分明方才还兴致勃勃的。
何皎皎撞了撞他肩膀,“走吧。”
两人并肩行出一段路,凌昭沉默许久,冷不丁出声问,“你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去寿光前,我因为打了燕东篱一顿,被我二哥抽鞭子关禁闭的事么?”
“你知道为什么不。”
他推着车,低了眸去盯路,语气不见低落,何皎皎斟酌半息,只问:“怎么忽然提这事儿?”
多久的事了,何皎皎只记得他被关了禁闭,还非要去寿光,扮成她宫女穿裙子的事儿。
那天凌昭想逃练武场的课,但被收了牌子,没出成宫去,又灰溜溜跑回练武场去,结果遇上太子来考教,被抓个现行。
那会儿的他二哥,表面上还是个好二哥,气他成天不务正业,骂了他几句,说他连燕东篱都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