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祥,可你还在我手上啊。”
苏皇后长出一口郁气,收敛住几分气急败坏,一步一步逼近,“他连你都不顾及了吗?”
何皎皎端坐蒲团,龛下捻动佛珠,缓缓对上妇人暗色翻涌的眸。
她笑得淡然,“您这一生,辱父、背兄、囚夫、弃子,您何等的魄力?”
“您也说了,凌昭是您亲生的,他身上流着您的血,自是像您的。又怎会在江山大位前,让我绊住脚?”
苏皇后站到她身前,何皎皎脸颊一疼,让妇人掐住下巴,她笑意轻慢,“说得真好。”
“妖后苏氏,妄图以一介女流之身染指皇位,这话,也是你教给十三的?”
尖锐的指甲刺进肉里,何皎皎仰着头,吃痛不语,也不肯退让。
僵持半晌,苏皇后甩开了手,她忽地一笑,“对了,慈宁宫那老东西快不行了,你还不知道吧?”
何皎皎肩膀一颤,骤然间脸色苍白。
她触到苏皇后眼中的漠然,强定住心,声音却也乱了,“您…”
她缓了缓,“您不是这样不体面的人。”
苏皇后笑而不语,什么都没再说,抚了抚袖摆,恢复从容端庄,转身离去。
何皎皎攥紧手,咬要下唇出了血,才忍住没有扑过去拦住苏皇后。
苏皇后的确不是个不体面的人,哪怕她下手再狠,嘴上说出来,也是好听的。
何皎皎仍是被关在荣亲王府,日常供应也未曾削减。
甚至半个月后,太后的丧仪,苏皇后都派了来支会何皎皎,让她进宫吊唁。
何皎皎只是,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而已。
苏皇后诸事应接不暇,太后丧事办得简易。
灵堂苏槁,何皎皎在钉死的棺材前从天亮跪到天黑,苏皇后抽空来露了个脸,何皎皎便又跪到她面前。
她披着丧服,哭不出来,情麻木给苏皇后磕了一个头,“让我给老祖宗抚灵抬棺。”
京城里已经没有宗亲了,连能给太后送终的人都没有。
苏皇后人前落了几滴泪,摆着哀伤的面孔叹息,扶何皎皎起来。
她说:“好孩子,知道你伤心,也不能说糊涂话啊。”
妇人敛眉低目,似苦口婆心,在教不懂事的小辈守规矩,“天底下哪有女人给亲长抚灵抬棺的,晦气啊。”
何皎皎咬紧了牙。
她先前拿去讨伐苏皇后的说辞,让苏皇后换了样子刺回到她身上,她只能受着。
何皎皎跪着不起,苏皇后让人将她带进了坤宁宫偏殿,后头灵堂也不让她去了。
苏皇后在得知凌昭起兵,早想将何皎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先前不过憋着要出一口气。
杀人诛心,她最懂怎么软刀子割肉。
太后棺材抬出宫门的当天晚上,何皎皎盘腿坐在榻上,不停歇地念着无量寿经。
如是我闻,如是之法。
一遍又一遍。
窗棂忽地“吱呀”一声斜开,夜风凉意袭卷,烛火跳跃,明安之间,何皎皎指尖刺痛,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滚珠儿声。
她手里佛珠断开了,色泽温润的上好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何皎皎盯着佛珠滚到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中,整个人愣了许久,肩膀陡然往下一塌,人倒在榻上痛哭呜咽起来。
是她对不起老人家。
她这一辈子,唯独对不起太后。
哭到最后,何皎皎双眼红肿,身心俱疲,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阳光明媚,和煦微风送花香,是一派春日大好的慈宁宫,她见着了太后。
她以为老人是来骂她的,先流了泪,结果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太后轻拍着她背脊哄她,慈祥宁静:“哎呦,这孩子,不让你睡懒觉怎么还哭了?”
“今儿天气可好了,快起身了,待会儿和小十三出去玩去。”
何皎皎发现,她原是回到了儿时,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她乖乖跟着太后起身了,没一会儿,凌行止领着一大串弟弟们来给老祖宗请安。
还没见完礼,凌昭去缠他二哥,要二哥带他去大营看舅舅们练兵。
凌行止屈指敲了凌昭脑袋一个爆栗,抬手朝何皎皎抛来一物。
何皎皎两只手接住,惊喜地看见是只白玉雕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