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跟她说。”
凌昭又把何皎皎推进佛堂,她提裙追上去,颤起哭腔喊:“凌昭,我们不能不管老祖宗啊。”
左右上来两个丫鬟拦住了她,凌昭大步踏上抄手游廊,随小厮远去,嘶声低笑:“我身上,也不差不孝这个名头了。”
他亲手了结他的三哥六哥,十二十一是他喊人灌的鸩酒。
手足相残,六亲不认,不忠不义不孝。
正好。
凌昭管不了那么多。
苏皇后告诉他,他二哥心窄容不下人,他只有跟他们一道才有活路。
可他们明明能在春桑前起兵,将太子同众藩王一网打尽,苏皇后却选在了春桑后,放了大部分宗亲回封地。
造成了如今各地驻军蠢蠢欲动,天下动荡不安的局面。
太子至今下落不明,苏月霜跟他一起失踪前,又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因而,凌行止现下还在他们嘴巴里“卧床养伤”。
凌昭起初以为,他们都指望着找回苏月霜,只要苏月霜回来,她便会“诞下”一名男胎,苏家又有了名正言顺把控朝政的由头。
然各地藩王频频举了反旗,凌昭发现了。
赵玄通…不,不只是赵玄通。
禁军中各处要职,大大小小将领,甚至连苏长宁身边数名亲信,实则都听苏盛延的。
凌昭不晓得为何,苏皇后再对她的亲大哥下手,他们借由镇压叛军,分苏长宁手上的兵。
苏长宁两个儿子作主帅在西南的战场上一死一伤,蹊跷得很。
他与苏皇后对峙数回,全被她四两拨千斤应付过去。
苏长宁似乎也警惕了,近来称病,连朝都未上。
苏皇后告诉凌昭,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凌昭觉得荒谬。
他只想淌过这一淌混水,带何皎皎安然无恙脱身。
不管那些他从未看清真面目的“亲人们”,如何明争暗斗。
他想她好好的。
夕阳缓缓沉下山脚,天地橘红,热风扑面,何皎皎口干舌燥,“放我出去。”
她让丫鬟们拦住,出不了主院院门一步。
雪蕊跟出去探查情况,没一会儿回来答话道,“娘娘,王爷带着懿旨进宫了。”
丫鬟们冥顽不灵,不肯让路,何皎皎热得面皮通红,让雪蕊劝进屋里头去等。
她等到天色浓黑,夜风泛起凉意,没等到凌昭回来,院里各色的花开得正盛,香得人头昏脑胀。
何皎皎不知不觉伏在窗台下睡了过去,朦胧间感觉到有人将她轻柔抱起,抚了她的发,空落落的。
她眼皮子分外沉重,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案上一盏残烛轻晃。
她被人抱回了榻上,暗光模糊,她身边却空无一人。
“雪蕊。”
何皎皎撑起身子往床帷外探,问道:“他是不是回来了?”
雪蕊应声:“回来过一趟,好像又出去了。”
她顿了顿,犹豫开了口:“娘娘,十三爷说宫里头用不着您操心,让您后头安心在府上待着便成了。”
何皎皎一时气结,盯了盯那几个守在门口板直高挑的丫鬟们,翻身倒下,拿薄氅蒙了头。
这王八蛋。
她气得一晚上再没和过眼,找取竹姑姑去守住外院的动静。
天不亮何皎皎起了床,气势汹汹在书房堵住凌昭。
“王爷这是要把我看守起来,不准我出门了是吧?!”
她一句话没说完,捡了纸笔砸过去,从小功课没合过格的,这会儿跟她装起来了。
凌昭人高马大立在墙角,一动不动任由她砸,何皎皎看他如此,牙磨了磨,手指攥紧了,到底没把沉重的砚台扔过去。
她心里堵得慌,砸得书房满地狼藉,筋疲力尽伏在案几上抽噎起来。
“凌昭,老祖宗最心疼你了,你不能这么对她。”
她岂止是为了老祖伤心难过?
他要走的那条路,悬在万丈深渊上,行不通的。
但何皎皎,也看不到别的能让他们走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