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人抓住什么错处般,凌昭薄唇抿直了,他眉宇深邃,不笑时总会露出些凶蛮相,偏他又黑眸碎亮,暗含殷切小心地打量着她。
“你……”
何皎皎却不等他开口,扬手用力朝他掷去一物,然后撂了帘子合了窗,冷漠喊道:“李长公公,走,回去了。”
凌昭不躲,那物打到他脸上滚下来,他才伸手接住,皱巴巴一坨玄色布团。
他揉开瞧清楚了,心中一喜,眼眸更亮。
他厚脸皮地再朝车厢里不肯看他的少女笑起来,唤她,“皎皎?”
是个缝制得很粗糙的护身符,底色玄黑,用大红的滚针歪歪扭扭绣得平安两个字。
看手艺,得是何皎皎自己绣的。
再过几天便要立夏,她今日才来跟他送春桑礼,唯望他能平安从裕阳归来。
“李长,我说走了!”
李长没动,何皎皎又气冲冲喊了声,她声音娇糯,扬高了总有股脆甜劲儿,却以为自己发起火来有多吓人呢。
李长对凌昭摇摇头,抖了缰绳,“驾。”
马车慢悠悠驶离了,碾得林间小道上枯枝落叶碎响,很快被少年铁靴踏地的沉重闷响淹没。
凌昭三两步赶了上来,伴在马车窗棂前走,他似斟酌半晌语气,缓缓开了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就是跟着小舅舅去边关军营里头赚一圈,混混资历。”
他声音很轻,难得的轻言细语,铠甲铁器相撞,和树叶簌簌声,随风而来。
“要北梁那边老老实实的,没出什么事儿,最快中秋,最晚冬至……反正过年前我铁定能回来的,要不了多久的,要不了多久…我回来也有名头请父皇赐婚了啊。”
“何皎皎。”
“何皎皎。”
马车不快,凌昭跟着走了大半个山头,都不晓得到底谁送谁了。
何皎皎不理他,他说到后头没了话,就黏糊糊地喊她的名字,“何皎皎,皎皎……”
何皎皎盯着指尖出了会儿,没忍住唇动了动,想开口骂他。
她想让凌昭住嘴,别说了,他的话她以后一个字儿都不会信。
这人多坏啊,前脚刚对她说要去请赐婚,转头就要跑到万里之外的裕阳去,现在还拿话来糊弄她,她才不会信了。
凌昭在外头敲了敲窗,“何皎皎,你真不理我了啊?”
“你别说了……”
天阴着,窗棂上只透着少年浅浅一道影子。
何皎皎提了气,话却顿住。
她没忍住,轻轻抚向窗棂,指尖碰了碰他的影子。
何皎皎最后泄了气。
她最终软了声音,低头怅然一叹:“等…等你回来再说嘛。”
等。
她说要等他诶。
凌昭咧咧嘴,他惯会得寸进尺的,张望着去戳马车窗户,学何皎皎说话的语气,“那你把窗子打开好不好嘛?”
他还想再好好看一看她啊。
而此时,却听号角声悠长传来,惊飞一群林鸟。
凌昭登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
大军要开拔了。
窗棂上那道浅浅的影子落到马车后头去。
少年立在原地喊,“何皎皎,我走了!”
何皎皎瘪了嘴,忍哭忍得小脸皱成一团,最后仍旧没有开窗。
等马车驶出山林,踏上官道,再望不见一片旗帜。
凌昭便走了。
能看到城门口时,一两声马嘶响起,有人打马靠近何皎皎的马车。
男人声音清润,“令仪?”
是凌行止。
何皎皎连忙让雪蕊掀帘开窗,笑着看他,“太子哥哥。”
她已收敛好情绪,可眼眶仍旧微红,杏眸碎亮,仿佛还缀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