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天空、地面发出油尽灯枯的老人死亡前的哀鸣,明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却有股掀开人的头颅,捣进脑浆、砸烂骨髓,穿透灵魂的恐惧感。
安琪拉抬起头,望向碧蓝如洗的晴空。
她与这世间的人宛若置于一个人为搭建的房子里,现在这间房子的地基开始震颤,整个空间地动山摇,即将寿终就寝归于虚无。
“是地震?”
“地震了吗?没有发出警报啊?”
“看起来这次地震好严重,快跑起来离开这些棚子!”
日本是一个多地震的国家,并没有人把这次的震颤当做什么灭世危机。
“姐姐大人!”中岛敦这才回过来,焦急不安的他发出促音,“我们先离开这里!”
安琪拉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怎么说呢,有一种很妙的、她难以形容的感觉。
作为另一个世界可以移动的【书】本体,这个作为投影存在的【书】中世界,和她竟有一丝玄妙的联系。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在一点一点的崩塌,如果硬要一个形容词来描述的话,就是……
如同一双大手将已经书写完毕的纸页捏在手心里,五指缓慢收拢攒紧成团,纸页上的字迹被碾压、扭曲成“不可视”的存在。
一直以来、哪怕安治说这个世界是因她而存在的,安琪拉都不置可否,直到此刻,她才拥有了这个世界竟在掌握之中的实感。
哈……这还真是……令人疯狂啊。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安琪拉面前的两个男人相继砸向地面,两眼翻白痉挛似的抽搐,他们濒死的蠕动翻滚,叁秒后,挺直了双腿,灰白的瞳孔不正常的大张空洞无的望向面无表情,天蓝色的眼睛掠过一丝诡异暗芒的安琪拉。
咽气了。
心念一动便能杀人的话,何必开口呢?
与此同时,刚刚那种牵动灵魂的震颤停止了。
那根将她与这个世界相连的细线,通过她与主世界靠拢,居然开始缓慢的回弹,愈合。
啊,“锚点”,是这个意思啊。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安琪拉在这个世界的话,哪怕安琪拉杀了得知【书】的存在的两个男人,这个【书】中世界破坏禁忌而崩塌的损坏是不可逆的。
大概不需要一分钟,就会消失吧。
嗡嗡——
安琪拉的手机疯狂震动,顺着光滑的桌面即将滑落,看来打来的人很是焦急。
安琪拉接起电话就听见某个熟悉的声音,他呼吸急促而杂乱,还有风呼啦啦的声音,他似乎在快速奔跑。
“小姐,您刚刚……”他气息不稳,“……是杀死了世界吗?”
“嗯,是啊,”安琪拉回答,“看起来需要在脑海中有清晰的【书】的影像与具体信息才行。”
“……呼……”安治努力平稳呼吸和心跳,问她,“为什么停下了?”
“……我看起来像是热衷毁灭世界的人吗?”安琪拉沉默片刻后回答。
“可是……没有做首领的小姐,确实有这样的倾向哦,”安治的笑声带喘,连续的奔跑让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贴在敏感的耳阔不徐不缓地呼气,有些烫人,“如果这个世界能满足小姐这一乐趣,也不是一无是处了。”
“既然如此,”安琪拉语气平淡无,她看向街角出现的某个熟悉的身影,“你跑过来干什么?”
“因为我想在世界毁灭之际,待在小姐身边啊,”远处的安治将安琪拉映入眼帘,才止住奔跑的脚步,快步走向安琪拉,他不躲不闪地回视安琪拉,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朝她挥手,“和小姐死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殉情了吗?”
“不是,”安琪拉说,“我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是啊,”安治的笑意止不住,脚步带风,“是我单方面的向小姐殉情了。”
“我说过,你不会死的。”安琪拉放下手机,看着迎面走来的安治道。
安治略过慌忙行礼的中岛敦,叁两步凑近安琪拉,他因为奔跑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抹酡红,秀气的鼻尖点上几颗细碎的汗珠,斜长的桃花眼弯成月牙,溢满了甜蜜的笑意,绷带下的皮肤升温,蒸腾着带有安治独有的温热气息。
像个芝麻馅的糯米团子。
他露出的鸢色左眼眨了眨:“这句话原来还算数吗?”
“算,”安琪拉也笑起来,是安治熟悉的张扬肆意且极端自负的笑,“因为在我这里,你活着的价值完全大于死亡的价值啊,安。”
安治每被唤一次姓名便会体验到心跳无法自抑的感觉,某种浓郁到癫狂的情感几乎要实质化地喷涌而出。
“为我贡献价值,为我奉献自身到死吧。”安琪拉掐住安治的颈脖,一点一点压向自己,她天蓝色的眼眸里盘踞着虎视眈眈、等待猎物露出一丝破绽就蚕食殆尽的饿兽。
安治的脚底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一个世界怎么够呢?
她想掠夺的是全部,包括一切竟在掌控之中的“世界”,包括对她言听计从的安治。
包括安治生前与死后在内的“全部”。
她可是贪婪无度的安琪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