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手上功夫丝毫不耽误,麻利地给她包好了伤口。
林映水心里咯噔一声:“那谢如昼有没有发火呢?”
“这次倒没有,哦,那里本来不是有个池子吗?谢公子因为书册的事不理小姐,小姐就将府上的花瓶全部都砸了进去,泡得满池子的碎片,后来谢公子就叫人把池子填平了,也不算发火吧。”
“谢公子一向喜欢对小姐冷淡处置。”秀云摇摇头,“不过小姐又最受不了谢公子冷淡你,便会更加发作起来。”
“我还做了什么?”林映水幸灾乐祸的笑容没了,觉得自己有点开始冒冷汗了。
“也没什么,就是将谢公子房内新换的、小姐你看不惯的狡婢刁奴全部都赶出去,赏了他们几个巴掌而已。”
秀云的言辞有多自然,林映水的脸色就有多差。
“还有那些说小姐脾气不好的婆子,小姐也狠狠收拾了她们一顿,私底下捆了关在柴房里挨着扇巴掌,若是小姐扇累了,奴婢就替小姐代劳。”秀云还很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都是谢如昼身边的人?”林映水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秀云给她一句重击:“不是啊,只要府上小姐看不惯的人,惹得谢公子不理小姐的人和东西,小姐都会狠狠收拾一通。”
天啊,陆水秋该发的疯是没有少发啊。
林映水干巴巴地说:“那我以前有点过分,谢如昼这都不发火吗?”
“也不是,谢公子有一次冲小姐发火了。之前因为谢公子总是抱着养的那只猫,而不理小姐,小姐就将那只猫也扔了出去,惹得谢公子大发雷霆,出去找了一天一夜。”
“不过每次快要惹得谢公子生气的时候,小姐就哭着去找谢将军请罪。”
“谢将军向来偏疼小姐,总会罚谢公子去祠堂跪几个时辰,这样即便谢公子想发火,也不敢朝小姐撒火了。”
秀云轻眉飞色舞地细数她的光辉战绩。
林映水艰难地说:“扔猫真的有点过分了,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了。”秀云语气轻松,“不过谢将军也因为小姐哭闹而禁止谢公子养那只猫了,还罚了他跪了两夜祠堂,谢公子跪完以后,就只好将猫送去外头养了。”
“秀云,你之前不是说我对谢如昼都是百依百顺的吗?”
林映水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还每次都去告状,让他被罚跪?”
“是啊,谢公子肯搭理小姐的时候,小姐你对他自然是百依百顺的。但是他不理你的时候,小姐就是会发脾气来逼他理你的呀。”秀云理所当然地说。
林映水大为震撼。
“小姐你忘了,你从前说,只有谢公子被罚跪,小姐你才可以单独在夜里给他送饭啊,这样谢公子才能记得你的好。”
“……”林映水不知作何评价,这怨结得委实有点深。
她头都大了:“秀云,别说了,我有点头疼。”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面对惨烈的真相:“不,你还是说说吧,还有没有什么更严重的事?”
“小姐,为何就严重了呢?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并没有十分惹谢公子生气。”秀云不解。
“比较惹谢公子生气的……”秀云作思索状,“应该是小姐已经说了多次不会纠缠谢公子后,前几次谢公子还会相信小姐,因此对小姐态度软和。但不久,小姐就会夜里试图偷偷溜进谢公子的屋子。”
秀云透出了一股腼腆又遗憾的语气:“小姐被发现挡回来以后,谢公子就对小姐说了几句重话,自请去跪祠堂了。”
“还有一次,谢公子要出门踏青,骑了马并未带小姐,小姐便跑过去拦着他,砸碎了瓷瓶,拣了瓷片去扎了马腿,以至马受了惊,险些将谢公子摔至重伤,也差点伤到小姐你自己呢。”
“后来将军就……”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无非又是谢如昼跪祠堂吧。”
“不,这一次将军是鞭责了谢公子。”
林映水心里都有点绝望了。
陆水秋你可真虎啊,这是你追人的态度吗?真没把我吓死。
“等等……”林映水把上面的对话串联起来,忽然反应过来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以前夜里能去祠堂,跑谢如昼屋子里去,白天还能砸花瓶,发卖下人,我是住在将军府吗?”
“对啊,小姐,你以前就住在这个院子里。”秀云又开始面露担忧了,“小姐,你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我住了多久?”林映水有股隐隐的猜测。
“好几年。”秀云深深思索,“从小姐的母亲去世后,小姐就经常住在将军府,由王夫人教养。”
“王夫人教养?”林映水真的要猜准了,但她还怀揣着一点点可怜的希望问秀云,“该不会什么规矩礼仪都是王夫人教的吧?”
“是啊,小姐。”
林映水伸手捂住了脸孔。
“夫人早逝,小姐的规矩仪态从小就是王夫人教的。王夫人出身太原王氏,威严甚重,向来严厉,每每都对小姐你的仪态多有挑剔,小姐可吃了不少苦头呢。不过小姐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呢,如今终于敢反驳她了。
林映水脸在手遮掩下痛苦地皱成一团:“那她确实有点严厉,我病了也非要叫我去前厅吃饭。”
说到这个,秀云忽然抓了抓脑袋,眼飘忽。
“奴婢忽然想起来,好像是小姐你从前缠着王夫人,说要一起用饭才更亲近些。后来只要到府上,王夫人都是叫小姐你去前厅用饭的。小姐说因为只有在前厅用饭,谢公子才在。”
林映水惊得放下了手,着急了:“秀云,你之前怎么不早说呢!”
秀云底气不足地垂下头去:“自从谢将军外出征战,王夫人便借机打发了小姐回陆府。小姐也有大半年没去将军府住过了。我想着小姐病了,怎么还要叫小姐你过去用饭,实在气恼了,一时就忘了。”
完了,她是不是误会王夫人了?
林映水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出了口气,结果王夫人好像真的只是严厉了些,习惯性地在纠正她的仪态,给她机会在前厅见谢如昼,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王夫人真的对她很严厉的话,陆水秋在将军府发了那么多次疯,卖了那么多丫鬟书童,她也不管管?多少还是有点纵容的吧。
再有谢如昼,被陆水秋折腾了那么多次,能信她、对她有好态度便是了怪了。
怪不得不信她,天天对她那个要死不活的态度。
“小姐,你是不是生气了?”秀云小心翼翼地问她。
林映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没有,她没有生谁的气,她只是低估了陆水秋与谢如昼之间的孽缘,也低估了陆水秋多能折腾。
林映水的心情复杂,她对谢如昼的观感本来也就那样,现在倒是有点不好评价了。
只是今天她冲王夫人一通发作……
陆水秋年幼丧母,被王夫人教养,如果王夫人是陆水秋都很尊敬的长辈的话,自己这样发脾气,让王夫人被将军误解的话,确实有点不太好。
现在去给王夫人道个歉的话,她又觉得王夫人肯定觉得她有病。
林映水长长地叹气。
她今天是世界上最尴尬的人。
“秀云,走吧,我们去给王夫人送个……糕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