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的会不知道?我他妈的只是难以相信。恶!」保罗把手伸到鼻子跟前,立刻下意识地把脸转过去,他妈的真难以置信。这傢伙让人倒足了胃口。
「好了,保罗,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好想想,我当然也不会相信凭刚才那个金,怎么会能收拾了华兴和华命九,但是如果李虎在背后操作着这一切,那么这些解释都合理了。我想我们现在不需要李虎这样一个敌人。」
「嗯,我要好好想想。」保罗摇下窗户,把手放在窗外让风吹着。
「等等,等等,亚博你刚才握他的手了么?」保罗突然发问。
「哦,我?当然没有。」
「我操!你这sob!(美:婊子养的)」保罗痛苦地拿起纸巾盒子扔了过去。
加长的宾士车像蛇一样在高速上歪七扭八地开着。
海晓站在康尼岛海岸边上的长木板路遥望着大西洋。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海晓咬了一口热狗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只有在这海边,他才能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平静,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海晓又咬了一口。他真想渡过眼前这片沙滩,走入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也许这样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在这冬季深蓝色冰冷的水里。他深深地呼吸着海边吹来的带着些许海草味道的海风,也只有这海风能将他满胸的闷气带走。
阮树拿着一打啤酒来到边上,递给海晓一瓶,他理解现在海晓的心情。这片沙滩是他们孩童时代的乐园,他们经常旷整天的课就为了来眼前这片沙滩上堆城堡。
「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在这儿摔跤,然后看见两个女孩子走过,我们跟着人家一直走到家,也没敢上去搭訕么?」海晓喝了一口酒,问阮树。
「呵呵,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回家路上一直在说你喜欢黑头发那个,还拿人家和皮鞋比较。」
这时,沙滩上走过一对情侣,大冷天互相依偎着,对着远处的海水指指点点。海晓和阮树都沉默了,良久,目送着这对情侣走出了视野。
「华命九没有死,但是人还在昏迷。医生说危险期度过了,脊椎的子弹虽然取了出来,但是由于伤害了中枢经,华命九后半辈子都要坐轮椅了,噢,左半边身子也有可能失去知觉。」
阮树并没有接话,他并不像海晓一样对华兴充满感情。
海晓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需要盟友的,不是么阿树?何苦一定要在心理执着,他是中国人你是越南人,这么大一个纽约,我们自己是无法在这个地下王国生存的。」
「阿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这海滩烤肉、彻夜喝酒、谈天说地,大家都发誓,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背叛,唯独不能背叛这份兄弟感情?」
阮树没有接海晓的话,反而看着大海说起了童年往事。
「阿树,我们之间是怎么了?难道我当了条子就一定会成为叛徒?难道我娶了华为婷就一定会出卖越青?我当然不会忘记,不光是那些烤肉。我还没有忘记小时候你们怎么陪我,怎么去学校帮我打架,你们在我被我爸罚不准吃饭的时候怎么带我去越南人的地方聚餐,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海晓有些光火,但是从他的话语中还是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感情。
阮树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阿海,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我觉得一切都变了,我没有了我们小时候那种快乐,虽然阿爸走的时候越青很穷,但是我们兄弟是快乐的。现在越青慢慢有钱了,我反而觉得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有了夜总会有了赌场,兄弟多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变了,我疑疑鬼、患得患失,老是担心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华命九随时会收回这一切。我总是梦到你穿着警服站在一条河对岸冲我古怪地笑,特别是年会上华命九中枪倒下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几乎坍塌了。阿海,我压力好大!我不能对阿鬼和大虾讲,但是我真的压力好大!」
海晓转过头,发现阮树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绪,看着远方。
「我们都希望越青成为像华兴一样的帮派,但是目前我们手里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以前,我们几兄弟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大家突然都怕得要死,怕黑人来砸店,怕赌场亏钱,怕华兴翻脸。以前我们遇上看不惯的事情,立刻就冲上去,现在呢?赌场门口有老墨抢路过的大妈,我们都别过脸,生怕招来事情招来条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努力得来的,你一直在帮我们、在计画,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和想像中的太不一样,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
海晓慢慢地从地上拿起另一瓶啤酒,打开递给阮树,然后自己拿了一瓶。
海晓完全能明白阮树的感受,就像阮树也明白他的。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还都是小混混的时候,虽然阮树从他爸爸手里接过了越青,但那时候的越青已经只剩下一个酒吧和些许烟草生意。三兄弟经营着这小店面还算安稳,然后他海晓回来了,随之带来的这一切也许是迈向天堂的钥匙,但是何尝又不是开啟地狱大门的魔咒。他们曾经豪气干云地说,拿下幸福大道、拿下布鲁克林,但当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却又都无所适从,却又想回到那一个小店,几个兄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人总是在又矛盾又憧憬中慢慢适应生命的安排。
「阿树,不要怕,就算天塌下来,我们兄弟一起扛。」海晓缓缓地坚定地说。
阮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衝动,这就是互相扶持的兄弟。小时候海晓是爱哭鬼,被黑人欺负了哭,被爸爸骂了哭,被皮鞋气了也哭,阮树总会安慰海晓说:「不要怕,天塌下来兄弟一起扛。」而现在呢?轮到海晓转过身对他说这些话。
阮树别过脸,从地上拿了一瓶啤酒。海晓同样地拿起剩下的啤酒两人一饮而尽,然后同时用力地把空瓶子扔向远处的大海。
一早,海晓接到全通天的电话,他起床匆匆洗了把脸,下楼开车来到了万和饭店。
「全叔,九爷安全么?」海晓来到十九层坐下就问。
「九爷还没苏醒,情况应该稳定了,阿南和执法堂在医院,你不用担心。我找你来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下。」
「您说。」海晓看着全通天凝重的脸色,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15是每年华兴所有堂口开会的日子,纽约二十八个堂口的老大都会来,台北堂和澳门堂也会派代表前来。每年这个时候会定下华兴一年的计画、规则,今年恐怕会有一些问题,我想你今年替九爷主持。」
海晓没有说话,他知道一定有变故等着他去应付。
「坦克去新泽西把阿强接走了。」全通天叹了一口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我们都没料到九爷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海晓一惊:「不是说九爷没事么?」
「现在也许是没事,但是九爷的状况已经不能再作为华兴的决策人了。华兴也许马上就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我想华兴的十五会议,下一届龙头的提名按照你们规则是需要守桥人在场,也需要守桥人的投票,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你成为守桥人,并和婷婷相恋,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华兴的最大利益。」
海晓知道,别人的命运却又一次把他推到了风浪的边缘,他这个一辈子想做小人物的梦想却怎么也拗不过生命的大潮。
「按照华兴的规矩,下一届接班人必须由本届话事龙头提名,并由龙头本人或者龙头家族的人亲自交接龙头杖方算生效,噢,就是九爷拿的那根,生效后纽约二十八堂口和台北分堂、澳门分堂只听话事龙头的最终决策。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九爷希望你来指定下一届龙头,然后等你退役亲自接任华兴龙头话事,那么现在你能指定的人选就会是阮树,华兴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件事上婷婷帮不上忙。阮树是越南人,在美国这个规矩倒是可以改定,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能让越青成为华兴的分堂?这个事情就要你去想办法了。如果你顺利地说服越青加入华兴成为华兴分堂,接下去就是怎么能让华兴三十堂堂口投票半数能支持越青,然后就是坦克,我想他没有这么大胆公开反对九爷的意思,但是私下他会做小动作。这次他接了阿强回来就是为了万一九爷过世,那么华家能交接龙头杖的人就是华为强,这些都要小心。至于纽约其他家族,义大利人的态度古怪,昨天大西洋场子的经理打电话给我,义大利人派了很多人手去了大西洋城,说是为了保证九爷在医院时场子的安全,哼,我看他们也是蠢蠢欲动。你要注意,我们和俄罗斯人的过节起源和义大利人的结盟,这次龙头改选也需要和他们打些招呼。至于东海岸唱片的老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后就是韩国人,李虎这段日子没有消息,我想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定要注意他们的动向。阿海啊,道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做好每一个准备,所有你计画好的情况都会在最后一刻由于你的一点疏忽而前功尽失。切忌。」
几番叮嘱后,全通天送海晓出了万和,最后说道:「阿海,你的安全不会有问题,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这个时候动白道的代表,但是阮树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
在海晓匆匆忙忙地在纽约各大家族中间奔波游说的时候,马家诺偷偷在初八召集了自己管辖的堂口和于海四管辖下的堂口,美其名曰过年大家聚一聚,实际上是投石问路。
长岛一个花园别墅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花园别墅客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马家诺坐在正中的位置,华兴纽约堂口除了吴望南的执法堂几乎都到齐了。
「今天诸位肯来,是给我坦克面子也是给四哥面子,」马家诺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在华兴也不少年头了,很多兄弟是从香港就在华兴,也有些兄弟是在纽约加入的华兴,不过在我坦克眼里,所有兄弟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分老资格新资格。」
马家诺站起来:「九爷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听说了,但愿关二哥保佑九爷福大命大,但是华兴的下一代龙头话事也应该推举了,大家知道我是华兴定下的接班人,现在华兴是多事之秋,我坦克愿意出来带大家走出困境。」
底下一片交头接耳,于海四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下面皇后区的一个堂口老大发了问:「坦克哥,我们当然知道你出名的讲义气,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咱们皇后区都没了,兄弟们连个发财的地方都没有,九爷又一直忍让,到现在出了这样的情况,坦克哥,你倒是说说你会怎么办?」
「是啊,是啊,坦克哥,你给兄弟们指一条路……」下面一片附和。
坦克示意大家安静:「这个我早已经想好,就看你们愿不愿意。」马家诺看大家都没有了声音,徐徐说道:「我会和韩国人合作。」
底下一片譁然,马家诺立刻又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听我说完。现在的条子总局长叫埃瑞克,是个食古不化的义大利人,而海晓那兔崽子又和他走得很近,导致九爷决定退出「白麵」生意。但是九爷说退出就退出,不能怪我坦克有意见,我们兄弟吃什么?」
下面有开始点头的。
马家诺接着说:「依我看,我们以前和韩国人关係不错,拿的货也很便宜,那李虎局长也很照顾我们,有什么不好?非要搞得得罪了李虎,没收我们的牌照,最后大家都他妈的喝西北风?」
「是啊,是啊,坦克说得没错。」交头接耳又开始。
「我认为能做龙头老大位置的人,最关键是要能让兄弟们赚到钱!所以如果大家一致同意推举我坦克,我一定会保证大家,皇后区原来的场子都原封不动地回归你们各自堂口,每週和以前一样会有人把货送上门,你们自己分的那份,我坦克再你们加一成,就是说你们自己留下四成,只需要上缴六成。」说完,马家诺停下看着底下这二十多堂的抗把子们。
法拉盛的王深井说话了:「坦克你说得轻松,那吴望南能让我们这么干?九爷是现在出了事情,但是按照规矩,没有推选交接之前,全通天是华兴的带话事龙头,我们这么干不合规矩啊!」
「王经,你他妈的真是经老糊涂。我说了我们现在就要干么?我当然是要等推选交接完毕,那时候他吴望南还不是要听我坦克的。你们看看院子里的是谁?」说着马家诺哗的一声拉开了对着院子的窗帘,草地上一个护士推着轮椅,华为强在轮椅上眼光看着远处,毫无表情。
马家诺哗地一下又拉了起来。
「阿强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每週我都接他来这度週末,就算九爷去了,他在地下也要感谢我坦克给他料理后人!好了,废话我不多说,十五那天推举我的留下吃饭,觉得心里没把握的,我给你们时间回家考虑。」
趁堂口眾老大商议的时候,马家诺转过身轻声对张震说:「等下记下走的人的名字然后交给我。」
……
海晓皱着眉头在越下喝着冰柠檬茶,折腾了半天才把为婷哄睡着了,海晓想着这几天的收穫,就是没有收穫,大家的态度比他想像的要谨慎。乌里听着天鹅湖请他喝着威士卡,正事没有谈一个,全是在说美酒、油画、女人,最后海晓问了句乌里对于华兴推选下一代龙头话事的看法,乌里的回答颇令人寻味。乌里说:「狐狸搬家的时候,老鹰总在头顶巡视,看看有没有留下的腐肉可以吃,而恶狼会在搬家途中埋伏争取夺走狐狸的家当,老虎会半闭着眼睛看清楚狐狸搬到了什么地方,再慢慢打算。」
「你说他妈的这俄罗斯佬怎么这么难弄?想想就一肚子气,倒是黑手党的保罗痛快,他明确答覆,对于未来几个月华兴所有事情他都不希望插手,很明显了,他认为华兴要出事,话说到前面,别找我帮忙,我不管。妈的!东海岸的老黑,人没见到,很拽地留了个口信,黑兄弟们不管其他的人生意,其他人也不要来干涉黑兄弟的生意。我操,早晚要收拾他们,他们还以为这是李虎的时代?现在就是没空去理他们,咱走着瞧!」海晓愤愤地骂着。
「怎么了海哥,又偷偷骂谁呢?」阮树推门进来把大衣扔在椅子上,去拿冰啤酒。
「这屋里暖气怎么这么足?海哥你不热?」
「烦着呢。」海晓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说来听听,华兴内部一锅粥了?」
「你别幸灾乐祸,我这儿正好有事情和你商量。你对于把越青合併成华兴的一个堂口怎么看?」海晓冷不丁地问阮树。
「斗马,这个不妥吧。我们现在怎么说都是独立社团啊,当然名份上是。」
「你自己也知道只是名份上,你借着华兴的钱,每月给华兴上缴分成,经营着华兴的场子。」
「海哥,事实是这样,但是这并不代表说,我们就彻底变成华兴的一个堂口,这有点……」
「要是我说能让夜来香彻底划在你名下呢?现在商业上都讲收购。」
「你以后还是越青倒炕(.美网站尾码名)只不过前面加一个华兴越青倒炕,没有什么区别啊,都因特耐时代了,这个你也该学学。」
「你是说夜来香整个给咱们了?」阮树眼睛一亮,随之又有点犹豫,「但是这叫越青堂,怎么也好像低一级。」
「阿树,我不开玩笑,你好好想想,这是一个机会,名称叫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以后越青就有实实在在自己的生意了,夜来香连土地带房子怎么也值100多万吧。」
海晓丢下使劲思考的阮树,上楼睡觉去了。他还没有打算把推选龙头的事情告诉阮树。事情太多,他怕阮树承受的压力太大。
海晓在半梦半醒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见楼下几兄弟的争辩。
「阿鬼,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收购,以后我们就是越青倒抗你懂不懂?」
「树哥啊,这怎么行啊,大虾你去劝劝树哥。」
「这个……阿鬼,我觉得树哥说得也不错,不就是个名称嘛,虚的,夜来香可是实实在在的生意啊,哦对了,树哥,你说那个什么倒抗两个字什么意思啊?」大虾问。
「这个你都不懂,真老土,这个……这样,你去问海哥,我和他仔细说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