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到宿舍之后,会在最短时间内连上网路,这样可以吗?」清了清喉咙,我索性模仿她的语调。
「哈哈,那就说好囉。」她的口气又顿时飞扬起来,藏不住喜悦。「晚点见,拜拜!」
「嗯,拜拜。」道完了再见,我还习惯性地等她切断通话,才将手机拿离耳边。
「晚点见」,听到这三个字,就好像隔天我们还能搭上同一班校车,一起聊着天,然后走进同一间教室上课似地。
明明是两个多月前都还在发生的事情,现在……早已成了回忆,无法重来,只能不断伤感地在心中追念。
我想,或许我也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吧。
才刚结束一通电话,隔没几秒,竟又是一通电话打来。我正疑惑是不是夏皮有话没说完,拿起手机,才发现来电的是另一个高中三年同窗的好友:卒仔。
「喂,棠,赶快起床了!再睡下去就晚上了。」
我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我到底有多会睡啦?打来的人都是叫我起床。
我、卒仔跟夏皮三人,不仅高中同窗了三年,还因为住在附近,巧合地全搭同一班校车上下学,就像卒仔常常形容的──实在「孽缘匪浅」。
这时,我听到卒仔讶异地倒抽一口气。
「我的天,你居然起床了?」同样是感到不可思议的语气,但卒仔更绝地问:「你今天哪根筋不对?一加一等于多少?」
我肯定他不是想考我脑筋急转弯。
还有……怪,我似乎听见他旁边有女生的笑声,是我的错觉吗?
「二啦!白痴。」搔搔脸,我没好气地说:「如果你也是怕我搬宿舍迟到,我现在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了,两个小时后就会到学校啦。这叫效率!」
「反正绝对是有人叫醒你的,没什么了不起。」卒仔凉凉地调侃。「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吗?别要进宿舍了才发现钥匙丢在家里。」
「其他的东西不知道,但钥匙我还没领。」反正入住的时候,再去找宿舍干部领就行了,为避免我丢三落四的个性造成遗憾,我根本不敢提早拿钥匙。
卒仔是我们三人组中个性最稳重的一个,性格跟绰号一点关係也没有。谁教他爸妈要帮他取「陶恆远」这种名字,既然「逃很远」,不就是个卒仔吗?哈哈。
顺带一提,夏皮的本名叫作「夏屏」。因为我当初听错她的名字,把夏屏叫成夏皮,再加上夏屏唸久了也真的会变成夏皮,从此以后,无论和她熟不熟,大家都一律喊她夏皮了。
「连钥匙都忘记领啊?」卒仔非常凝重地问。我的记忆力到底是被他低估到哪种程度了?我该好好思考一下。
「故意留到今天领啦!这样才不怕弄丢。」我翻了翻白眼,有种想把手机拿起来摔的衝动,「我不想再和你鸡同鸭讲了。你在那边还活得下去吧?」
「废话。我这里四人一寝,室友还没搬进来,目前只有我一个。干么,你想我了吗?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他的话才刚说完,我就听见笑声再度传来,虽然有些模糊又断断续续的,但我肯定他旁边还有别人!
「你跟谁在一起?我听见有人在笑。」我皱起眉,「学妹吗?」
卒仔很喜欢我们同校的一个学妹,据说后来学妹也跟他告白了,但两人到现在还没交往,说什么要再等一年,让学妹考上跟他相同的学校彼此才安心。嘖,真是歹戏拖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差点没买整篮的鸡蛋来扔他。
「不是。」卒仔貌似在憋笑,「刚才有人说要是你认不出她的声音,就把你抓去下油锅,你可以先自行裹粉了,炸起来比较好吃。」
「啊?」原本一头雾水的,接着我忽然恍然大悟,「陶恆远!你跟夏皮在线上通话是不是?」
他开始大笑,同一时间,另一个笑声也跟着响起,这次我听清楚了,那的确是夏皮的声音,是女孩子还能笑得这么豪迈的,除了她之外,我认识的女生中大概没几人了。
「你们两个根本吃饱太间,串通好叫我起床?」我捂着额头,好气又好笑,「刚刚夏皮打来不就知道我醒了吗,你多打一次干么?钱多?」
「无聊啊,我现在又没事做。」卒仔很理直气壮地说:「关心朋友也不行吗?夏皮打过电话了我就不能打,你差别待遇啊?性别歧视啊?」
「我──」好吧,我说不过他,「我不想听你的强词夺理。你无聊不会去跟学妹讲电话?」
「高中早就已经开学了,我要怎么跟正在上课的她讲电话?」反问一句,卒仔居然叹了口长气后说:「棠,你就坦率一点,大方表示你很感动就好了,老是这么彆扭,会离男子汉之路越来越远的。」
「就是嘛!像隻猪就算了,还这么闷骚!真不讨人喜欢。」夏皮跟着嘲讽,虽然音量小,但话语内容却非常清楚。
「喂喂喂,我都听见了。」半瞇起眼,我用平板的嗓音说道,这让卒仔笑得更大声了,连夏皮都在笑,他想必将手机通话开了扩音。
正如卒仔所言,我是个不坦率的人,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时会烦闷,心里难过的时候也会发怒,因为不想在别人面前示弱,总用暴躁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不过话说回来,都已经认识三年多了,在老朋友面前还这样扭扭捏捏的,确实没有必要。
「……我很感动,这样行了吗?」语毕,我还下意识地抽搐了下嘴角。从嘴里吐出这种话真不是我的风格。
结果,卒仔又再度抽了口气,比刚才还要夸张。
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吐我嘈:「哇喔,明天可能会世界末日。」
「去你的世界末日!」以后我打死不说自己很感动了!讲完还要被消遣,何必做这种蠢事。
但这么想的同时,我却大笑了,还让停红绿灯的老爸转头狐疑地瞥了我一眼。
三个人一起欢笑的感觉,简直太怀念了。
高中时无论任何活动,几乎都是三个人一块参与,回忆也全是属于三个人的。即使卒仔在高二时跑去追了学妹,即使我和夏皮常背着卒仔偷跑去约会,即使现在各奔东西了,三个人的情谊也始终没有改变。
国中时,上天带走了我的母亲,我曾经埋怨,可祂竟在高中送来两个无比珍贵的朋友,不能说是弥补,不过我想,我也真的没有被亏待。
「我忽然觉得,我很幸运。」不自觉地,我喃喃地啟口说道。
「嗯?」卒仔轻哼了声,似乎在等我继续说下去。然而我没有,只是保持沉默。
好一阵子后,率先回应的却是夏皮。
「唉唷,好讨厌,我的台词被你抢走了。」她责怪地说,但口吻完全反差,非常俏皮。
「好吧,既然你们想说的都一样,那我换句话说说好了。」卒仔轻咳一声,「我一直都知道我很幸运,谢谢大家的支持。」
「你浑蛋啦!」话音甫落,夏皮就大叫着损他。四个字清楚地传到我耳里,我也立刻开口抨击。
最后,三个人又再度笑得乱七八糟的,谁也分不清谁的声音。
多好,就算不在彼此身边,我们的心还是系在其他两人身上,无论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