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照例由陈秋负责洗碗,这时林春就会离开。不过这一天,陈秋以一双灵动的黑眸瞅着正要去穿鞋的林春,装出一副可怜相说:「陪我洗完碗才走吧,里面还有一大堆没洗的东西,只有我一个人洗,天亮还洗不完。」
林春在心内天人交战了一分鐘,他本来要赶着回家温习明天的中史小测,测的还是他最不熟悉的东汉,如果九点前不回家温习,明天的小测便有危机了。可是,要他将陈秋掉在这间空无一人的大宅,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尤其今晚有一股寒流,外面的气温已降至摄氏六度左右,室内也一阵冰寒,脚掌踏上瓷砖地板,就能感到一种自脚板底逆流而上心脏的寒意。这有着四间房的偌大屋子里,唯独只有陈秋一人,那光景实在有一阵萧条意味。
「没所谓。」林春放下鞋袜,套上陈秋家的拖鞋,先走入厨房。陈秋将碗碟端进来,咖哩吃不完,乾脆先放在桌上,待放凉了,再用保鲜纸盖起、放入冰箱,明天再吃。
两个大男生捲起衣袖、挤在流理台前洗碗,幸好厨房大,不至于狭窄,只是林春将抹上泡沫的碗碟递给陈秋时,自己的手肘不时会擦过陈秋的,陈秋也不介意。两人分工合作,林春负责用洗洁精和抹布抹去碗碟的油腻,陈秋则负责替碗碟冲水。
林春没有说话,他是一个安于沉默的人,陈秋则不然,此时他感到,如果自己再不说几句话,就无法再与林春待在同一个空间,他双手被冰柱似的水喉水柱冲击,犹不觉寒冷,只感到冷得畅快,他说:「今天很冷。」
「嗯。」林春又将一隻碗递给陈秋,他的手肘又擦过陈秋的手,他才发现林春的身体是这么温热。一阵脆弱的感情如潮水涌向陈秋的内心,他忽然记得小时候,自己是如何站在母亲旁边、帮母亲抹乾洗好的碗碟。妈说,冬天的水很冷,叫他不要将手伸向水里,只肯让他拎住抹布抹乾盘子的水,妈那时特地将抹布泡在热水里,所以抹布拎上手时是暖烘烘的,舒服得很。
但是,不管抹布在热水里面浸了多久,最后还是会变冷。
林春伸直双手,冲去手上的泡沫,就关掉水龙头,陈秋才发觉,原来碗盘早就洗完了,他还傻傻的递出双手,在水龙头下冲水。可林春对于陈秋的怪异行为隻字不提。林春甩一甩双手的水花,又在毛衣上抹抹手,叫陈秋先出客厅。
过了一会儿,林春拿着一个有盖子的暖杯,放上饭桌,跟陈秋说:「已经八点多,我真的要走了。这杯是柚子蜜,就是我刚才在超市买的那一大瓶东西。舀两三小匙的柚子蜜加进热水里,搅匀之后便成为一杯挺好喝的热饮,冬天时喝一杯会很舒服。」
林春拿回书包,往鞋柜旁穿鞋,陈秋站在他身旁,良久,才说:「我今天不太高兴,之后又挺高兴的。」
林春早就习惯陈秋那没头没尾的怪发言,敷衍地说:「是吗,那就好。」
「如果你肯跟我说一件事,我会变得更加高兴。」陈秋这样说,林春以眼询问,陈秋便说:「你今早跟戴志伟……到底去做了什么?」
「……」林春没想过陈秋竟然会这么介意这件小事,但他又不想用谎言胡混过去,便从书包拿出那一小瓶乳霜,道明原委。陈秋想不到自己就是为这种事而介怀了一整天,忍不住大笑不已。临走前,他忽发想,趁林春弯腰揹上书包时,他俯下身子往林春脸上摸一把,顽皮笑说:「摸起来真的挺滑的,莲蓉月。」
「……无聊。」
註一:「衰仔」,父母对儿子的暱称,褒贬皆可,视乎情况和语气,叫女儿通常说「衰女包」。
註二:「饿鬼投胎」,专用来形容那些急赶着做事的人,多有讽刺或斥责之意,例如君走路时被一个急步行的人撞倒了,君爬起来抱怨说:「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么!」,另外形容那些吃得狼吞虎嚥的人,也可以用「饿狗抢屎」,但是在饭桌上果然还是不应讲屎讲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