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的眉头渐渐松开,慢慢放开林春的手。两人又无话可说,沉默走着,直至出了大厦,二人将要分道扬鑣,林春一言不发地转身,却又被陈秋拉住他的手,然后听见陈秋说:「等等。为什么你偏就要看我的眼睛?比我长得美的女生,学校里多的是。」
林春转过头,无言地静静看住陈秋,好半晌,他托着下巴,以一副鉴赏艺术品的口吻说:「因为我从未在你眼里看过真正的满足,只有负面的感情,而那些女生眼里却经常只有白痴的笑意,没有别的东西。我喜欢负面的感情。因为若要產生负面的感情,尤其是挥之不去的忧鬱,那必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以及许多种不同的事情,才能浸淫出忧鬱,较之快乐,这种负面的感情不是更琢磨的价值吗?」
「难道你就不喜欢速食的乐趣吗?」陈秋感到心中滋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似在漫漫无边的大海中,忽然发现了一个水泡;好像在沙漠上忽然见到一株绿意盎然的树木。他要紧紧抓着林春,更仔细去看。
林春任由陈秋抓住他,他见到陈秋忽然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美,是耐人寻味的。」
陈秋骤然放开林春,好似甩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别过头,冷静下来,抬高下巴骄傲地说:「怪人。对着一个同年纪的男人说着『美啊、美啊』的,难道就不感到难为情吗?而且你说我眼里的感情……哈,什么寂寞、什么自满、傲慢,一副读透了的样子。听你的语气,好像无平日就不停注意着我,说得好听是关心,难听一点,这就算是一种骚扰、是变态。」
林春忽然一脸茫然,他不明白话题怎会忽然转向「骚扰」、「变态」,是以久久没有回应。陈秋看见他一副痴儿的样子,就忍不住拍拍林春的脸:「喂,回魂了!」
「不好意思,我因为不明白你的话才忽然发呆。我从来没想过『变态』的问题……与其解释,不如我来问你:你觉得在罗浮宫赏名画的人是不是变态?」
「哈?那当然不是。」
「那在艺术馆看大卫像、对住《维纳斯的诞生》上、维纳斯的裸体讚叹不已的人,又是不是淫贼?」林春一本正经地问,陈秋迅速摇摇头。
林春拋下一句话:「那我就不是你所讲的变态了。」然后两手插着衣袋,徐徐远去。
陈秋留在原来,直至林春的身影渐远,他才仰天大笑,笑得不能自已,还蹲在地上,眼角飆出泪花,直至笑到喘气、无力,他才止住笑,自说自话:「他竟然将我等同于艺术品,我该感到高兴还是什么呢?莲蓉月……好一个莲蓉月。」
原以为林春这书呆子满脑子都是读书,想不到对于美却有一番执着,甚至认为他陈秋符合「美」这一个字,又胡说什么眼睛、感情……陈秋又想笑了,他好似从未遇到过一个像林春一样怪的人:沉闷的外表、变态似的观察习惯,却有着一腔浪漫情怀……这组合算什么!
林春、书呆子、书k子……想来想去,陈秋还是喜欢叫他做「莲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