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晖下车吸烟,顺手点燃了一张符,把灰烬抹到凌霄手上。
“靠!小爷才洗的手!”
“消毒杀菌。”欧阳晖笑道。
旁边有几个女生路过,一女生捂着肚子:“哎呀死了!我来那个!肚子痛!”
女同伴:“哎呀!真惨!我有姜糖,先拿去含着。”
欧阳晖目送她们走向大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似乎乘客们传递的句子里,唯独一些不祥的字眼特别刺耳。
等乘客回来后,车子缓缓启动。
天色已暗,大巴里没开灯,有不少乘客开始打鼾。
鸭子和鸡在笼子里嘎嘎咯咯闹得更欢,挣扎着撞笼子。
旁边的车灯照进来,昏暗的光线下,乘客们面如死灰。
欧阳晖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劲,偷偷掏出小八卦镜照照,身子猛地一震,旁边的凌霄也配合地发出一声呻吟。
“凌霄?你不舒服?”
凌霄摇摇头,捂着嘴不敢说话。
欧阳晖朝司机喊:“师傅,停车!”
司机头也不回:“咋了?高速路没法停呀。”
“师傅,麻烦你停一下!就一下!”心慌越来越强烈,豆大的汗珠顺着欧阳晖脸侧滑落,司机瞄了他一眼,又瞄了看上去晕车的凌霄一眼,权衡一番,爽快地把车靠边停在了紧急停车道上。
凌霄觉得好像闻到股焦糊味,那股焦味冲击着胃,他捂着嘴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说来也怪,出车子后被风吹吹,凌霄觉得舒服多了。
欧阳晖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一把拽上他就跑,还没跑多远,车胎起火燃着了汽油缸,一声爆破,大巴火光冲天,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服务区里,两人合住一间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两人一路快跑着返回了服务区。
还好,车子没开出多远,几公里而已。
这几公里下来,凌霄最后气喘吁吁,软成一坨泥挂在了欧阳晖身上。
缺乏锻炼的身子腰酸腿疼,凌霄躺在床上睡不着,一脸好地监督欧阳晖贴符。
服务区外一团糟,警车救护车乌拉乌拉驶过,回想当初一幕,凌霄心有余悸。
要是再晚那么几分钟,大家都得一锅熟。
大师不愧是大师,机妙算,欧阳晖伟岸的形象在凌霄心中越发鲜明起来。
“大师,你怎么知道那车有问题?”
欧阳晖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时看镜子,照出来的所有人都黑乎乎一团,就跟烧焦了似的,后来冷静想想,当时车内没有灯,不黑才怪。
可总总的错觉预感都指向了一种结局。
凌霄的反应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凌霄,面对灾难,你不是也有感觉了嘛。”欧阳晖贴完符,又掏一张豪华名片递过去,“拿好。”
凌霄白了他一眼,见过自恋的,没见过如此自恋的!高富帅炫富也不是这样炫啊!不就一张名片嘛!你以为是护身符?!
“护身符。”高富帅优雅一笑。
夜里,凌霄侧身躺着,手疼,疼得睡不着,摸摸,又不见伤口和出血。
欧阳晖也疼,他知道那道红痕的诅咒又发作了,没想到布下结界居然还能受到影响,他起身,又点燃一张符,把灰烬抹到手背上,又揩了点抹去凌霄那。
门外似乎有点响动,欧阳晖警觉地看了看,门关得严严实实,余光瞄到窗帘似乎偷偷飘了飘,等转头看去,窗帘却是安安静静垂着,他过去突然把窗帘撩开,什么都没有,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大师?窗外怎么了?”
“没什么。”
“哦……”凌霄往毯子里缩缩,“空调真冷,关了吧。”
欧阳晖捞起遥控器,掂了掂,觉得重量不太对,于是拆开了壳。
遥控器里没有电池,空调一直没开过……
4、无常
地府常年是黑夜,亭台楼阁灯火通明。
阎王殿里寂静无声,牛头马面规规矩矩盯着自己的脚丫子。
卷轴里长长记载着一串名,阎王吹胡子瞪眼,猛地一拍桌,哗啦一声桌子立马腰斩,文案卷宗掉了满地。
判官苦着脸,把早准备好的桌子换过去,利索地收拾东西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阎王生了会气,冷静下来,继续拿起卷轴看。
大殿里继续静悄悄,判官额上冒汗,暗暗祈祷这位爷可别再拍桌折腾了。
阎王捏着卷轴,越看越气,抬手又要拍下,判官俩眼一闭,响起的却是脚步声,两个男人宛如救星般降临。
阎王惊讶:“是你们?”
白月笑道:“又是什么事情把阎王爷惹毛了?”
阎王收了卷轴:“唉,烦心事多。”
李程一语道破:“改命的那么多,不烦就怪了。”
判官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不愧是白月推荐的人,果然聪明。
李程还是冷冷的语气:“也是那片城中村的吧?”
阎王抬手一丢,卷轴稳稳停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漂浮的卷轴上满满的都是名字。
五天后,八天后……最长的是两个月后。
人数一次比一次增加,到最后几千人全扎了堆。
“这不是天意!明显有东西在抢魂!”留下一片狼藉,阎王挺着大肚腩踱到他们面前。
李程问:“那东西是什么?”
阎王吹胡子,理直气壮:“不知道!”
判官插话:“那地方每隔几年就会出现改命。”
李程若有所思:“周期性?”
“嗯。”判官点头。
阎王把卷轴塞给白月:“回去好好看看。”挥手,开始赶人。
出阎王殿时,马面追上,喊停白月。
“呃呃,有点事。”马面搓着手,“有个魂俺漏在了奈何桥,哎,你也知道,俺这人就是粗心,你可不可以帮帮忙?”
去人界必须经过奈何桥,说白了,就是路过的时候顺便收拾一下漏掉的魂。
白月爽快地答应:“好……”
“不行!他很忙!”李程强硬地拒绝,拉起白月就走。
“呃,白月……”马面刚追上,被李程狠狠一瞪,浑身冒汗地杵在原地不敢动了。
“李程!”白月有点恼火。
“你能不能主动拒绝一些没必要的事?”李程头也不回,钳着老好人远离马面。
牛头眺望远去的一黑一白,嘿嘿打趣道:“那小子很可怕吧?哈哈!看你吓的!”
“呸!”马面狠狠啐了口,“不就是荒野捡到的孤魂野鬼!怕他个毛!”
“至少人家比你们强哟。”判官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有上司在,马面的气势马上消退大半,却还是不服气地嘟囔:“魂都不全,有什么好怕的?”
判官笑了:“你们不懂。”
牛头马面愣头愣脑的等着下文,判官却无心解释,大步朝街上走去。
一黑一白的身影穿梭在街道上。
地府里混杂着各种年代的人物,唐朝商人卖服饰,清朝狗不理创始人吆喝卖包子,这一秒有年轻男女拿着触屏手机走过,下一秒就是仙风侠骨的古代道士摇着扇子路过。
街边有个盲眼老头守着简陋的算卦摊,冷冷清清没生意,正无聊地把玩铜钱。
铜钱捞进手里摇摇,撒下,叮叮当当落地,有一枚不听话地跑远了,撞在白月脚边。
白月捡起,还过去。
“送你吧。”盲眼老头笑笑,“也是缘分。”
铜钱普普通通,上面的字早磨平了。
白月道了谢,把铜钱收拾好。
盲眼老头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不知是哪地的方言,白月听不懂。
忽然有一句清晰地飘了过来:“他消失的时候,去荒野里找,让往事随风吧。”
这是哪个曲子的词?
白月觉得自己实在老了,跟不上年代,不仅是人界,就连鬼界也是。
李程若有所思地瞄向盲眼老头,老头又摇头晃脑唱起含混不清的词儿……
地府公寓里,李程洗完澡,围着浴巾坐在床沿。
强壮的身子满是缝补的痕迹,苍白的肤色把伤疤衬托得狰狞无比。他掏出一盒药,往疤痕上抹去,疤痕一直延伸到后背,手拐不过去,白月接过药帮他涂。
涂了药的位置,伤疤消失,恢复成正常的皮肤。
白月抹平最后一道疤,叹了声:“反正穿着衣服看不见。”
药物只是掩饰,疤痕永远存在。
李程一直放不下的心结。
他冷冷夺回药膏,一言不发地坐着,等药物凝固好穿衣服。
白月坐在对面床,打量着李程,就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李程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从空气中捞出生死簿,假装忙碌地翻看。
白月笑道:“终于肯发奋了?”
“嗯。”
“查谁?”
李程忽然想起那个盲眼老头,生死簿都拿出来了,不查白不查,就翻翻装装样子吧。
“那老头是谁?”一页页翻,年代已翻到了元朝,还是没找着盲眼老头的记载。
他觉得自己肯定搞错了,又重头翻了遍,还是没有。
白月伸手:“我来查。”
生死簿递过去,白月翻了片刻,就指着游魂记录:“这,他半年前来地府的。”
全地府就他一个盲眼算命老头,没有名字的游魂不多,很好查。
“那他的出生日期呢?”李程指着空白的位置。
生死簿记录着出生和亡故的准确日期,天命所定,绝不会有错漏。
白月摸摸空白的地方,又往后翻,翻着翻着翻去了秦朝,再继续翻,就到了商朝,再往前就是洪荒时代……
一点记录都没有。
白月开始冒汗。
盲眼老头的摊位前来了个客人。
判官已经换了身休闲装,捞过板凳坐到老头对面。
老头把玩着铜钱:“这位小哥,要算什么?事业?婚姻?”
判官比划道:“有一种东西,无形,噬魂,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既来地府,不问人事,人界的东西我不算,小哥,请回吧。”
判官笑了:“真不愧是算命的,我还没说是哪儿,你就知道是人界的事情了。”
老头不理他,自顾哼小曲怡然自乐。
判官凑过去低声道:“是阎王老子喊我来问的,您就不能配合下?”
老头儿把玩铜钱,铜钱叮叮当当撒在地上,再一个个摸索着收回手里。
判官耐心等着,盲眼老头比他更耐心地玩着。
判官苦着脸:“大爷……”
盲眼老头伸出根手指,判官马上来了精,凝盯着那手指。
手指动了,左右摇摇,老头笑道:“人界的事,我不算,请回吧。”
一想到阎王老子暴怒的样子,判官脆弱的小心肝又开始砰砰直跳,急道:“大爷,您就不能帮个忙?呜呜……大爷您别摇头哇……就一句行不?我也好交差呀!”
“小哥,这是天意。”盲眼老头咧嘴一笑。
“大爷,您不知道,多少人被改命了呀!”
“我知道。”老头把玩铜钱,“那些都是命中注定。”
“大爷……”
“唉。”老头被他烦得要命,“好吧,我只说一句。”
“您说!您说!”
“那东西不是人。”
“嗯。”然后呢?判官静静等着。
“说完了,请回。”老头飘出那么一句后,又摇头晃脑地沉浸在小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