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扎布苏终于骑着一匹健壮的乌珠穆沁白马到了敕勒川,荣归故里吗?不,他已然一身伤残;狼狈返乡吗?他其实是个民族英雄了。
敕勒川上寒去雁北飞,正展露着夏季最富生机的景象,草原上的黑麦草、苜蓿、紫云英汇成一片翠绿的海洋,地平线上正升起不落的太阳,扎布苏张开双臂,尽情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熟悉的空气。
骏马奔驰,牛羊成群,孩童们梳着羊角辫子你追我逐,高唱着古老的敕勒歌,相见不相识大的牧人们和他擦肩而过,扎布苏一时热泪长流,百感交集。
他循着记忆中掌纹般谙熟的旧路打马走着,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就是朝鲁家,朴素的毡帐上方,升起袅袅炊烟,迎面走来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子,脖子上挂着一串显眼的珍珠。
“女娃娃,你一定是塔娜!”满口的乡音,扎布苏不知不觉地说道。
“阿爸!阿爸!”小塔娜的声音喑哑古怪,头也不回地跑回毡帐,轻灵的两条小辫子随风摇摆,可爱极了。
朝鲁正在做饭,在前襟匆匆擦了擦湿手,快步走出毡帐,他心跳加快,总觉得要发生一桩好事!
夕阳下,扎布苏挥着手:“臭石头!(朝鲁是石头的意思)我回来了!”
朝鲁愣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人们都说,贺兰兄弟已经双双战死沙场,此时,好兄弟竟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前,脸上挂着从前的憨笑,只是人沧桑了一点。
“天呐!扎布苏!”朝鲁飞快朝他奔去,送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扯扯扎布苏的胡子,“好嘛,留起胡子来了!”
扎布苏嘶一声呼痛,用左手向朝鲁的胸膛捶了一拳:“你小子,日子过得真好!”
朝鲁摇了摇头:“塔娜生下来没几个月就得了肺病,耳朵聋掉了,话也说不利索了,有时候我想,这就是报应,是伊莲娜对我的报复。”
扎布苏和朝鲁肩挨肩:“孩子现在健健康康的,这些毛病不算什么!放宽心!”
朝鲁叹了口气,问道:“特木尔呢?”
扎布苏吸了吸鼻子:“阵亡了,真做英雄了!现在金帐王庭里的天可汗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
奥云达来拉着塔娜走出来:“扎布苏大哥!我就知道你没死!朝鲁,我要开那瓶葡萄酒!”
朝鲁转身去磨刀:“那是你走那年,我和达来酿的,你回来才能开,今晚留我家,我杀羊给你吃!”
“遵命!”扎布苏走向塔娜,蹲下身子,塔娜有些怕人地后退几步,可眼睛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扎布苏,扎布苏从口袋里拿出几个糖块,展开手掌,笑着指了指。
奥云达来端出酒:“塔娜,快谢谢你义父!”
塔娜羞涩地接过,却被扎布苏温柔地掣住了手,扎布苏把她轻轻地抱起来,从怀里解下一个自己手作的牛骨哨,戴在她细小的脖子上,奥云达来见状会心一笑,朝塔娜比划着手语——以后你有什么急事,吹一声哨子,阿爸、额吉还有义父就会找到你了!
塔娜会意,鼓足两腮,一口吹响骨哨,一声嘹亮的清音穿透毡帐的四壁,响彻整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