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娅没有发现,都兰的色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那是一种被爱的骄傲。
托娅闷闷不乐地和都兰并肩走着,每次试图回望,都被都兰抓住:“你听话!托娅!”
托娅闷声道:“怎么,我大哥派你来监视我?”
“不,是特木尔,”都兰眼里闪着光,“特木尔说,你还小,看不得这种画面,那可不是什么摔跤,是拳拳到肉的决斗。”
托娅回想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生命中的巨大变化,只觉得那天晚上的吻,如同一场火灾,在唇间留下的瘢痕仍然无形折磨着自己的心,她埋在都兰的怀里,大哭起来。
都兰抚着她起伏的背:“托娅,别哭,你是个幸运的女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是我要告诉你,牧仁是有未婚妻的,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乡亲们背后会用唾沫淹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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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仓皇而过,席卷碧绿的草原,托娅如约归来,她换上了都兰给她做的新裙子,前襟缀满了光彩夺目的珠玉,袖口插着璀璨的鹰羽,她提着百褶的裙摆,步步生莲,哭红的眼楚楚地望着两个男人。
他们打成了平手,不知道是牧仁拼了小命,还是扎布苏手下留情。
扎布苏血肉模糊地看着托娅,两手垂落,指尖滴沥着鲜血,他额角的窗口血流不止,视野已然猩红一片,可他懒得去擦,那抹瑰丽无匹的倩影横陈在那里,茫然地站着,对于自己隐秘的爱意,一无所知。
“托娅,你跟谁走?”他的嗓子喑哑而无力。
托娅心头一颤,想去看看他的伤势,脚下却如被封印了一般难以动弹——那是伊莲娜该做的事情,她只是他的亲生妹妹,不该做逾矩的行为。
牧仁拿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污血和汗渍,他仿佛带着炫耀,那可是爱人亲手绣的帕子,柔软的布料和针脚正抚慰着自己的伤口,别提有多自豪了,他也随声附和:“托娅,你跟我走吗?”声音如常低弱,底气却很足,仍然透着胜券在握的从容。
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并肩而立,一个踉跄着站稳,一个泰然地伫立,都向她投来殷殷期盼的目光,托娅只觉得无可奈何。
托娅的心也开始滴血,她飞奔道扎布苏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大哥,带我回家。”
扎布苏一臂将托娅抱起来,转头对牧仁厉声说道:“步六孤牧仁,是男人就履约,别再来招惹我妹妹。”
牧仁立在原地,眼看着兄妹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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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哈素海。”托娅说道。
这一路,两人保持着默契,始终对牧仁的事情闭口不谈。
扎布苏背着托娅,仿佛已经忘了身上的伤痛,一种失而复得的快慰在他的胸膛里鼓胀开来。
“到了湖边,我好好帮你洗一洗伤口,别被察玛看见,她会担心的。”
她跳到地上,用水沾湿手帕,小心翼翼地揩拭着扎布苏额头的伤口:“痛就和我说。”
“没有我的心痛。”扎布苏笑着。
托娅就地采了几株小蓟草,用嘴嚼碎,轻轻吐出来,敷在伤口上,这是敕勒川最古老的止血法子,扎布苏屏住呼吸,有一种被亲吻的错觉。
“托娅,不要怨我,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托娅故作从容,展颜笑着:“我知道呀,大哥是在保护我。”
扎布苏很想抱抱她:“过来。”
扎布苏揽住托娅,托娅顺势枕在扎布苏的肩头:“谢谢你,大哥。”
哈素海碧波荡漾,夕阳的脚轻略湖面,如同浮光跃金。兄妹两人依偎在一起,无言地享受着静谧的午后辰光,托娅拿出那带血的手帕,一个雪青色的蝶纹锦帕,她握在手里,又在掌心放开,晚风吹过,轻飘飘地脱手而出,果真如蝶一般逃去如飞。
世事总是无常,上午才交换定情手帕的男女,下午就已经形同陌路,再不复相见。
扎布苏伸手抚摸着她的脸,用指肚抹开她紧缩的眉头:“托娅,大哥希望你开心。”
托娅倒在扎布苏的膝盖,深嗅着他身上熟悉入骨的薄荷鼻烟味道,她如同一只坠地的铩羽之鸟,被扎布苏全然地接住,安心地休憩着。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托娅轻轻唱着,声音嘶哑,笑着流泪,扎布苏抚着她的鬓发,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梨涡,又慢慢吮去她眼角的泪水:“别哭,大哥给你买一匹雪蹄追风马,骑着它,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了。”
“大哥,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