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怯懦、胆小又自私。可我就想当个普通人,折中地去做一些妥协和退让,难道这也有错吗?其实你今天做这些,表面看着,确实是副‘好伟大哦’的样子……可真的纯粹是为我好吗?就没有掺杂私心吗?”
“你照照镜子吧!永远都是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站在过我的立场,分析过我的处境,更没有正儿八经地来下问过我的感受。你连我要的到底是正义还是自由都搞不清楚,就逼我上架,去冲锋陷阵,完成你当年抱憾没有完成的念想。所以,程念樟,扪心自问,你到底是在失望些什么?你有个狗屁资格和我谈失望!啊?”
连串的反问,咄咄而来。
说完这些,罗生生似乎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了一口长气。
她抹把脸,走到门框边侧的警容镜前,对着照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碎乱的头发,从腕上取下皮筋,学影视剧里那些决定奔赴新生的女性角色,颇具象征意味地,将后发全数扎紧,凸显出了干练。
“说什么正义自由?冠冕堂皇的,戳穿了,你不过就是潜意识里,永远更偏向他而已……”
“看,我说了那么多,就像白说。”罗生生无奈:“要不你还是出去把宋远哲打一顿吧,打死正好,省得又是审讯又是判刑的,白白浪费掉了这些公职的时间和精力。”
“好。”
明知是句玩笑,然而程念樟听后,却答应地没有迟疑;转身行步间,他抬手扭解掉两边袖扣,上撸起袖管,“嘭”地一下摔开房门,便气势汹汹地向外走了出去。
罗生生当即傻眼,待她反应过来,小跑出去查看时,外厅早已在扭打和拉锯中,乱作成了一团。
彼时陈劲正领着宋远哲在前台签写文书,等待后续事项的移交。就在林瑜疏于看顾,他人各自忙碌的间隙,程念樟突然自内闪现,直奔目标,拎起宋远哲的领口,推他直直撞向墙面,再顶肘制住上身,对准人最脆弱的下腹,就是一下紧接一下的屈膝猛击。
现今是法制社会,任是天王老子来了,大约也没胆敢在派出所里肆意动手。
当场所有旁观者,在事发伊始,几乎都处于种状况之外的懵然,光顾惊愕,而不敢上前。
所幸距离最近的陈劲反应及时,在程念樟准备改换击头,索人性命之前,急忙甩笔上扑,将两人给用力拉扯了开来。
“都干看什么!快来帮忙呐!”
稍后的景象,人影开始逐渐混乱。
罗生生躲在墙角,呆望着一切,就像在看场意识流的电影,失真而又荒诞——
宋远哲被人扶起后,不知是意气作祟,还是嗑药亢奋的后劲开始起效。他也跟着失心疯似的,不管身处何地,边上人又几多,随手捞到个棍棒似的警械,就朝程念樟的头颈,挥手落下暴砸。
事情发展到最后,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终被定性成为场互殴。
因当事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便被双双收押关进铁栅,共同获取了次类似坐监的行拘体验。
近晚时分,吴翯接到报告,匆匆赶来善后。在他的谋和下,谢佳和林瑜经几轮交涉,方才愿意接受各退一步的方案,让自家老板签下和解,免去五日往上的责罚。
程宋两人正式被从警局释放,已至翌日大早。
陈劲接程念樟出来时,面容难掩沉重。
“出什么事了?”
“你女朋友的事,昨天两方独立分审后,口供一致,且受害人这头咬定是性合意,那立案基础就瓦解掉了,后续也没太大追击的价值。这次误判,我们不光没掐准对方七寸,还犯了打草惊蛇的错误,被对方反摆一道。调查刚起头,都没怎么展开呢,这不,昨晚一张张问责的文件,就已经下发到了我和吴组长的面前——哎……”
“是我太莽撞。”程念樟接过小谢递上的烟,从西装内袋取火,意涵赔罪地替陈劲拢手点燃:“让你们徒劳了。”
“你也别太自责,这种事换我,我也忍不了。想想就窝火!操他妈的!你说那姓宋的,也不知头上是谁,行事猖狂就算了,还没人有折子治他!昨天明明都逮到这人嗑药,报告也出来了,他们居然反手甩出张拽洋文的处方,就让禁毒连同海关一起噤了声,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个。事后省局还要我写情况说明呈报上去,真是没有半点王法了还!”
陈劲这厢看似在闲聊抱怨,实际还是在同程念樟套话。
他知道这个大明星在交底的过程中,仍旧藏有牌面未开,就想利用情绪诱导的方法,激他说出保护伞的线索。
但程念樟不傻,听闻后,只低头碾动鞋跟,磨开了一处凝团的细沙,嘬着烟,默默不语。
“Evn,生生姐……”
小谢指着不远处,堪堪泊稳的一台宾利。
林瑜绕行后座,拉开车门,将装扮靓丽的罗生生,自车内迎出。
落地站稳后,他们在停坪上待了会儿,林瑜俯身附耳,听罗生生细说了两句小话,姿态谈不上有多亲近,却也看不出什么血海深仇的样貌。
程念樟抬头,不断举手送烟,视线穿透青雾,忽而觉到了股莫大的讽刺。
陈劲后来被同事叫回,罗生生见男人身边的生人终于离开,立马推远林瑜,提着个纸袋,笑意盈盈地向他小跑了过来。
“他们放人还挺准时的。饿吗?我带了些早饭,路上吃吧。”
女孩试着想去牵手,程念樟偏身闪躲,愣是没让她碰到自己分毫。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罗生生倒也不自厌,缩手回去,还是朝他勉强露了个笑靥:
“程念樟,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不用说了。”
“嗯?”
“结束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