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国明明令禁止,抓了两个嘴碎头子杀鸡儆猴。
开启内审后,成立为避嫌辞去总审,委派邻省单位的人代劳监督。
孙远舟的“听证会”定好了日期,付国明和他通过气,几个大问题怎么回答,哪些不该说,让他牢牢记住。他微笑着安慰孙远舟:“你一定会平安无虞,没人希望两千万的工程打水漂,都指着在里头分杯羹呢。”
他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几天,白天读自己的辩白书,晚上背诵付的台词,做梦都梦见纪检问他:“你为什么不按照设计院规划的勘图执行?”
漩涡里,他是初生牛犊,也脆弱得像个婴儿,他半只脚迈进这个尔虞我诈的权利怪圈,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技工。
拍婚纱照那天他强迫自己打起精,好比天生眯缝小眼努力瞪大,收效甚微,齐佳嫌他情绪不到位,忍不住开口:“你挂个脸给我看吗?一共两套衣服累不死你。”她很少对他直抒胸臆,他意识到了严重性,辩解:“我没有。”
摄影团队两辆车,开到郊区水库闸口,水景拍法式。一路开得孙远舟晕车,他都想说要不然换他开吧,到了地方坐在篷子下面发呆。他来过这边好几次,很熟悉,在坝上穿着雨披胶鞋做水检。
齐佳去换她繁复的欧式礼裙,蓬着的蕾丝长摆很漂亮,化妆师问她腮红色调,她说都行。
她肯定还是期待的,不过比第一次要低多了。放低预期,获得幸福。
她幻想里,试纱一个水晶圆台,周围是一圈镜子,打着闪烁的补光,哇,她穿着鱼尾婚纱站在上面,惊艳四座。
结果呢?就只有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为了节省空间和试衣区打通,门帘一拉,逼格跟快消店无二,这也敢叫高端连锁婚纱摄影,她当即觉得她被营销号骗了。
当时她妈坐在角落里看视频,没理她,孙远舟稍显配合,走上前蹲下给她整理裙角,接待意识到自己偷懒了,赶紧过去:“先生我来吧。”找补似的问孙远舟,“您觉得怎么样?”
“好看。”他回答。
好看个屁啊,肉都快勒成米其林轮胎了,加上她没化妆没做发型,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特别搞笑。她走下脏兮兮的小台阶,电影幻梦破灭了。
“我拉链拉不上。”
“没事。”他静静说,“拿个别针夹住就行。”
“…”
接待笑出了声:“先生好幽默啊。”
“你喜欢吗?”他征求她的意见,“还是换别的?”
“换别的!”她大叫,接着反问,“你呢?你有哪款看中的吗?”刚结婚时,她对孙远舟还是比较尊重客套的。
他沉思了一会,她换了一大圈,有好几身他都忘了:“那个戴朵花的…就是这个形状…”他在他胸前比划V领,“挺好的。”
“抹胸,先生这叫抹胸。”
“嗯,对。”
“我们有好多抹胸款式呢,您说的是心型领有古典刺绣的对吗?”她把模卡翻到相应位置,“编号是7708,戴的玫瑰花是我们装饰用的,婚纱本体是不带的哦,需要另外付费的。”
齐佳冷淡地插话:“我不喜欢这个。”
他点了点头,便道:“好,那你挑你喜欢的吧。”他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这套你喜欢吗?”
孙远舟盯着水库的水面,有鸭有鹅,偶尔还有飞鸟掠过,他在这陪付国明钓过鱼,现钓现吃,农家乐的人帮烤,水质太差或是老板手艺,腥得不行,底下却要群起附和,好香的鱼!成峻溜到外头抽烟,问他:“你没吐啊?”孙远舟对吃啊玩的没有要求,说,还可以吧。
她换好了衣服,举着一把洋伞,头发编成鱼骨,用珍珠卡子固定住。比红军长征的行头还重,热得出汗。
摄影师再次确认,24张精修,120张底片,没有其他赠礼。他点点头。
“先生拿着伞,对,高举过肩——”
“你别勾到我头发。”孙远舟在她的警示下稍稍退开。
“两位不要隔开呀,把手放在女士腰上,好的…往左,低头,抱住她,非常好——”
齐佳蹭地跑过去看样片,摄影师笑哈哈:“您还不信任我,我们可不是那种流水线,瞎拍,都是给您定制的,是不是?”
她心想,跟之前那个“高端连锁”也差不多么。
“怎么还戴着手表呢。”她嘀咕,哪有法国贵族戴个机械表。
“大意了,先生!摘一下表,不用您过去,给助理就行。”
“我们重新来一遍。”孙远舟如同一个被人指挥来摆弄去的人偶,“朝左,抱住她——”
他目光凝重,捏了下她的鼻尖。
“你干嘛?”
“很好很好!加入自由的动作更好,效果非常棒!”摄影师大喜过望,“别看先生不爱笑,咱们还是很有镜头感的。”
“…有东西。”他低声说。
“什么东西?”
“一个黑点。”他抠下来了,“现在没了。”
相机吃妆,她脸上的妆特别厚重,自然光下很是假面。她惨白着脸,人造睫毛簇扑闪扑闪,冲他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