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女人听到了动静,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凹陷的双眼在注意到床边的女儿时,缓缓留下了一行泪水。
喉咙里插着管子,余微说不了话,只能费劲地抬起干枯的手臂,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余姿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艰难地动了动嘴,然后缓缓扯开一抹虚弱的笑意。
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余微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女儿,过往种种浮在眼前,她愧对这个女儿,歉疚,后悔,怜惜,心疼……涌上心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生生忍着这股疼,直到眼中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意识逐渐抽离。
余姿掌心里的手陡然垂了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抱紧了她的母亲,冰凉的眼泪像冲破堤坝的洪水般汹涌奔流着。
她被医生护士拉了出去,监护室里的抢救持续不断,可迹却没有降临到余微身上。
余姿跌坐在地上,思恍惚,眼呆滞,整个人都陷入了过去的记忆里。
她从出生后就没有父亲,余微告诉她,她爸爸是在工地上班时出了事故,虽然得了一笔倍偿金,可余微不是个勤俭持家的人,手里的钱挥霍的很快,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便揭不开锅了。
那会儿,小小的她穿着邻居家孩子不要的衣服,卷着长长的袖子,蹲在水管前洗碗,她妈妈在隔壁搓麻将,嗓门高得整条巷子都能听到。
后来再大了点,她知道余微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偶尔放学回来,她也会看到不同的陌生叔叔从她们那个破败的家里走出来。
邻居的指指点点,余微的骂骂咧咧,同学的异样眼光,她就是这样在夹缝中长大的。
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学习成绩,可余微嫌她读书浪费钱,甚至要她初中毕业就辍学。
那天,她抹着泪一口气跑到河边,看着潺潺流动的清水,半只脚已经悬空了,却被过路的阿公拉了回来。
那一瞬间,她想: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或许有机会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
于是她在暑假拼命打零工赚钱,两个月后拿到的报酬她一分为二,一部分交给余微还债,另一部分作为自己的学费。
余微开始意识到她的女儿拥有了赚钱能力,除了讨好男人外,也一并讨好着女儿,纵使她得到了省外大学的保送,她也要拿生育之恩要挟她留下来替她把债还清。
这样一位母亲,失职的彻底,长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恨意让余姿不愿再见她。可就在刚刚,她动着嘴唇,和她无声说了“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无力,她若能释怀便没法和过去的自己交代。
但她就这样走了,这让她心底的恨意突然没了宣泄的理由,在生死面前,爱恨显得过于单薄。
从接起护士打来的电话到医生宣告抢救无效,这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余姿抱着自己的脑袋,纤细的身体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