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术的诅咒听着太过直白,显出些泼妇骂街的坦率架势,叫泰宁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崔慈,没忍住自个儿的笑。
她也指着崔慈,道:“您瞧王爷、世子,再瞧那宗子,崔家这叁房可没得多少安宁的。您说,待见得这些玩意儿,他们怎会不急?且这十年来定州流民增加已逾十万,崔家早就想借故发难,此番逮住机会,借口行脚僧或游方道士施妖术害人,他们定然要大做文章。”
“即便他们能忍得,其余人也忍不得。流民居无定所,饔飧不继,满心寄于释道二教。骤闻此事,少不了人人自危,届时定州乱起来,他们又如何置身事外?”
方才觉得好笑是因为崔家罪有应得,陡然听见老友被置于这样的语境中,泰宁侯渐渐收敛起了笑意,屈指敲了敲台面。
不知他是否在思索,即便有许许多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对付崔家,如此对待旧友的寡母发妻,也不免令人稍作迟疑。
大约崔慈揣摩出了他些许的顾虑,接着照慈的话茬道:“确实。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百余年来,天下额田已减强半,真定府中定州失田尤甚。而今借力打力,也总算能叫百姓出口恶气。”
泰宁侯未置可否,看向他的眼里染了丝丝好。
崔慈对于自个儿生身母亲和本家的态度在外人眼里定然是怪的。他毫不避讳对他们的恶意。就算撇开崔家不论,他和照慈所谋之事桩桩件件都没留余地,燕王妃和崔家从来密不可分,若真如他们的设想,王妃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皇恩浩荡。
其实此事连照慈都感到疑惑,她心中虽有几个答案,但每一个都好像不够分量。只是崔慈不会开口解释,他们也自然不会多嘴。
目前她在这皇城中的一举一动也都在有心人眼中,自是不好在泰宁侯府中待得过久,不多时,她便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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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世子的冠礼和崔老太君的寿辰,在京城和定州都能算是万众瞩目。
可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那无关紧要的及笄礼,被照慈牢牢记在了心上。
那实在是平平无的一天,海榴甚至自己都没有在意。自她离家,生辰就成了被刻意遗忘的日子,每年翻过这一页,如影随形的豺狼便又迫近许多。
照慈大约也似是知道这一点,是以这所谓的及笄礼简直像是胡闹,比起正式的典仪,更像是将过去扬弃的随意告别。
无人告知海榴那是一个还算有些特殊意义的场合,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她初来之时,总是担心这位世子也存着不轨之心,后来才渐渐发觉,她不过是幸运地跟随了一位还算不错的主子。但如果照慈对她再好上一些,又足以叫她终日诚惶诚恐。
她只是被照慈匆匆领到了花厅,里头站着她曾见到过几次的那位周大小姐,她平日交好的小姐妹,收养了她幼弟的夫妇,以及,她的幼弟。
见众人都在,照慈满意地在一旁大喇喇坐下,示意大小姐可以开始。
大小姐忍笑,不过这笄礼本就是过家家,从场地到器物,从环节到来宾,连她这么个自己才行笄礼没几年的人也能来当正宾,可见不正经。
海榴早就没有了正经长辈,也无甚好拜,叁加叁拜被省略成一加一拜。她懵懵懂懂地被牵着跪坐下,发丝间传来颤动,是一支银点翠嵌蓝宝石簪。她想去触摸,还未抬手,又被指引着朝东方而拜。
这不伦不类的礼行完,忽听得有人鼓掌。
海榴恍然起身望去,却见她那没个正形的主子不知何时同她那囫囵话都不会说的幼弟蹲在了一起,两个人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齐齐露着大白牙。
大小姐欲言又止,转开了眼。
照慈一无所知地继续拍手,笑道:“日出东方,海榴,长夜已逝,从今朝起,天天都是艳阳天。”
海榴看着她,转而又看向当空高照的日头,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