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看着他的举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青年闷声不吭地起身, 绕去前堂,出门去了。
江泫一个人留在后堂, 心中开始琢磨,要怎么才能将宿淮双带回去、怎么才能让宿淮双愿意被他带回去、怎么才能让族中的那些长老同意他将宿淮双安置在栖鸣泽。
他脑海里头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却独独忽略了一件事:
他根本没向宿淮双做过自我介绍,宿淮双不知道他的名姓,也不知道他是江家人。
在宿淮双眼里,江泫只是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怀揣善意的好心道人。脸上不常有什么表情,说话时习惯性带些挥斥方遒之态,但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寻常人碰见麻烦都是转头就跑,他却愿意留下来帮忙。
是个好人。
宿淮双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中抱了一捆枯枝,视线状似无意地在江泫身上停留片刻。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眼落在光线柔和的夜明珠上,许久不曾转开。这位不知名姓的道人长得实在好看,一举一动也独有气质,像是金玉之中细细养出来的仙门公子,但身上道袍隐隐有些褪色、坐在这样的环境里头也丝毫不嫌弃,看起来对这种生活颇为习惯。
然而若说家道中落,不可取。那一袋子鉴灵珠宿淮双是看见了的,用完就丢的手法他也看见了。这位道人的出身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没准是九门之中哪一族的嫡子,离家也许别有缘由。
但他想了这般多,却一句也没问。江泫的名字他也不问。
他始终觉得,如果江泫想说,一定会告诉他,若他不想说,那么他也不必多问。只要守在他边上就好。
青年抱着枯枝迈进后堂,重新将地上的火堆燃起来。夜明珠的光线虽然柔和,但还是太冷了。火焰是暖光,有温度,夜里也不会那么冷。
火光燃起来了,江泫便拣了一截柴枝在手里头,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原本这几天颠三倒四的作息都没能让他有什么大反应,此时思索如何将宿淮双带回家里去,心中竟然出现了货真价实的凝重之感。
无他,栖鸣泽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自从江槐尘仙逝之后,江泫就被推上了江氏家主的位子。那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资历甚少的少年,幸得族中几位长老时时出手帮衬,才没有出大乱子。
然而处理起事务来,还是手忙脚乱。如此手忙脚乱三四年,后头慢慢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甚至拉了江鸣岐一同下水,有了现在他在尘世云游、江鸣岐在族内书房里头焦头烂额的场面。
因此,族中几位老先生的意见是必须要尊重的。江泫是江氏有史以来最自由的一位家主了,具体表现为三番两次——当然,以年为单位——往世外跑,对于他的举动,几位先生竟也没多说什么。
自己往外头跑是一回事,真要带人回去,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绪在“堂而皇之地带人回去”和“悄悄摸摸地带人回去”之间摇摆不定,觉得哪个都有可行之处,哪个又都有弊端。
江氏避世多年,一般来说,他身为家主,是要做好表率的。堂而皇之带外人进栖鸣泽,这叫什么事?一定会被族人的念叨淹死的。但是宿淮双又不能不帮。若知道炼化翳影的方法,找江氏的丹水先生看一看,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能为宿淮双的师尊唤回灵智,重新做个自在灵魂入轮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