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两个人的记忆,只要有一方不记得,对于被留下来的另一方来说,就是最剜心蚀骨的折磨。他宁愿江泫看见他就心生厌恶,狠狠地踹他一脚、或者毫不留情地给他一剑,那起码证明江泫还记得他,记得是怎么将他捡回来、怎么陪他长大的。
他犯了错,但是他想改了。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江泫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只要他诚心悔过,江泫一定会原谅他的。
但江泫不记得了,待他如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再无任何特殊之处。江氏之中本家与分家各司其职、如隔天堑,要想见到江泫,绝非那么容易的事。
他死死地盯着少主与他仆从的背影,又听耳边的仆从道:“别看啦,少主已经走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这是鸣台,是本家大人们的居所,你该去酉临殿的,那才是分家的地方。”
见江明衍色怔愣,他叹了口气,四处张望了一下,俯身到江明衍耳边悄悄道:“虽然不太可能……但你要是这么喜欢少主,就努力修行,未来也是有可能被挑进本家的。毕竟那什么……这一代本家的公子小姐统共也就三位,实在有点少……”
江明衍垂下头,听了侍从的话,心中突然异地安定下来。凌乱的长发堪堪遮住他苍白的面容,他跪坐在殿前,突然想到,还可以从头再来。
上一世他不听话,做了好多江泫不喜欢的事情,让他操了好多的心。这一世不会再这样了,江泫喜欢什么样的,他就变成什么样。只要江泫还活着……
那时江明衍的确是这么想的。
只要还活着,总有挽回的时候。他一定能再进入江泫的视野,再成为他最信任的那个。反正上一世江氏已经没了,这一次他也没了报复的兴致,只要能在江泫身边,捏着鼻子在这儿生活个几百年也无所谓。
在江明衍回到江氏后的第二年末,江氏少主殒命鸣台。江明衍藏在灵堂外,从缝隙之中向里窥探,却只看见一口漆黑的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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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烨道:“开始了?”
江明衍盯着殿中的血阵,连一个眼都不曾分给他。阵中心的刻印与印在江明衍手腕上的血红刻印一模一样,是元与阵法的连结。既然要招魂,自然需要锚点、需要魂引,而到底要招什么人,只有江明衍最清楚。
“开始吧。”他道,“启阵的祭品呢?”
元烨笑道:“这就来!”
他不紧不慢地抬手拍了两下,两侧殿门上的符咒起效,化成几条粗重的黑色铁链,勾着一片黑压压的人,摔进了法阵中央,其中赫然就有跟来的那批江氏门生。
他们仍然穿着一尘不染的濯浪服,早先色迷茫,直到被捆进阵中,再环望一圈阴森可怖的巨大正殿与脚下猩红色的不详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登时头也不回地向法阵边缘奔逃,被结界弹回来以后万分惊惶地向江明衍道:“公子……江公子!!!我等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何故如此?是启阵的祭品不够吗?要是不够,请先放我出去,我可以为你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