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更多小说 ltxsba.me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正是隆冬时节,刚下过一场大雪,千里内一片银白,再加上北风呼啸,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
雪将住,风未定,一条早已废弃的旧道上,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他心头的寂寞。
谢安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烧了一个炭盆,将整个车厢烘烤的甚是舒服。谢安叹了口气,从角落里摸出一个酒瓶,然后大口喝了起来。只是他大口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地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
酒瓶空了,他又从座底取出一把古琴。古琴形状饱满,通体漆黑,谢安盘腿坐起,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之上,“铮”的一声弹了个音,心中更觉得寂寞。
赶车的是个虬髯大汉,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目光如鹰般锐利,然而当他听到琴声时,原本锐利的眼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谢安又弹了几个音,口中轻声唱道:“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原是唐代刘方平所写的《春怨》一诗,经过谢安改编后竟以曲的形式唱了出来,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充满了磁性,这曲子经他口唱出来,意境更加深了一层。
谢安正独自吟唱着,马车忽然戛然而止,谢安心头略微有些不满,却听车头虬髯大汉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看来有故人来了。”谢安苦笑一声,他这一生只会与麻烦、不幸为伍,又哪有什么故人。他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眼忽然变得无比深邃,似乎要透过车厢看向前方,良久又是微微一叹,口中说道:“不过两条小蛇而已,你便打发了吧。”说着又是喝了一口酒,双手抚上琴身,片刻之后琴声再度传了出来。虬髯大汉苦笑一声,跳下马车,又从座底抽出一把钢刀,缓缓朝前走去。待得近前看清之后,不由皱了皱眉,眼睛下意识四周瞧了一圈。
就见横亘在路间的是两条大蛇,一条通体漆黑,一条又是浑身雪白,均已气绝。虬髯大汉看着这一黑一白两条死蛇,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隐约想起近些年在太行山一带凶名正盛的兄弟二人。
正思索间,忽听一声轻笑,就见一黑一白两条身影从路旁山崖上飘了下来,犹如两片风中树叶一般,单这一手轻功,就已让人刮目相看了。那二人犹如树叶一般飘落,又一左一右拦住马车去路,再细看时,这二人打扮更加诡异。
就见那穿白袍之人满脸漆黑,只有那眼珠和牙齿才有些许白色。而那黑袍之人又是满脸雪白,白得就如路旁刚下完的白雪。然而此二人虽然打扮诡异,虬髯汉子却更加不敢小瞧,他此时心中早已了然,这二人正是太行山巨匪“黑白双蛇”。
传闻中这黑白双蛇乃是同胞兄弟,幼时曾遇高人指点,均学得一手凌厉的剑法,后因手上沾了人命官司,便到了太行山落草为寇,官府屡次派人围剿,甚至请了六扇门的高手前来,无一不是无功而返,六扇门的高手也折了好几个进去,是以近些年凶名大盛,更有人将他们列入“十大巨匪”之中,排列第八。如今这黑白双蛇拦住去路,看来是来者不善啊。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虬髯汉子朝二人报了抱拳,说道:“两位请了,两位拦住在下马车去路,不知有何贵干?”话音刚落,身穿白袍的白蛇冷笑一声,说道:“咱也不和你废话,咱兄弟二人受人所托,要取马车里的人的性命,你若识相的话便乖乖滚到一边去,咱也可以放你一条性命。若是不然,你便陪着一起上西天去。”白蛇说话的声音无比尖锐,随着说话的同时缓缓抽出缠在腰间的长剑,剑身既长又窄,迎风一抖竟然发出“簌簌”的声音,赫然是一柄软剑。
这一切发生的同时,谢安始终坐在车厢内抚琴,此时又轻轻弹出几个音来,那音色颇急,隐隐有催促之意,虬髯大汉听了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再转过头来时已是满脸的杀气,他缓缓擎起手中钢刀,口中喃喃道:“十年了,不知道我这刀法退步了没有。”说着眼一闪,突然间变得极为凌厉,跟着口中长啸一声,手中钢刀卷起雪花,势如破竹一般砍向白蛇。白蛇咯咯一笑,挺剑迎上,二人缠斗一团。虬髯汉子刀法刚猛,出招间大开大合,白蛇剑法诡异,又因用的是软剑,剑尖往往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但又每每在快要刺中时被虬髯大汉的刀身挡住,二人一时也分不出胜负。一旁的黑蛇见了,阴笑一声,抽出长剑往马车走去,他的剑与白蛇如出一辙,也是一柄软剑。黑蛇慢慢靠近车厢,车厢中依然不紧不慢的传来阵阵琴声,黑蛇狞笑一声,正欲掀开门帘,忽然眼一缩,身子犹如一条蛇一般猛然一缩一扭,一道寒光堪堪从身边擦过,黑蛇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去看,一见之下脸色更是大变。就见方才还在缠斗的二人早已分开,白蛇胸口一个偌大的血洞,一股股鲜血正从里面冒了出来,软剑断成数截散落在一旁,眼睛睁得硕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人则早已气绝身亡了。再看那虬髯大汉,上身衣物早已被割得细碎,只剩下几缕挂在身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只是身上各处都有一些细微的血痕,有些血痕还向外冒着鲜血,显然是白蛇的软剑所致,只是这些皮外伤相对于白蛇的死来说却是完全微不足道了。
虬髯大汉看向黑蛇,眼中闪着一股犹如野兽般嗜血的光芒,一步步向车厢走来。黑蛇不敢大意,软剑横持胸前,缓缓向后退去。虬髯大汉走到车厢旁拔出钢刀,钢刀插得很深,拔出时车厢竟然发出一阵“嘎吱”的声音,似乎在呻吟一般。虬髯大汉看着黑蛇,双眼发出的光犹如野兽一般,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黑蛇双腿簌簌发抖,汗如雨下,牙关格格作响,半晌问道:“是……是你杀了他吗?”虬髯大汉狞笑一声,道:“此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杀得了他吗?”黑蛇闻言却将头转向一旁的马车,眼中露出无比的恐惧,仿佛车中的谢安是地狱来的魔鬼一般。谢安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只是又弹了一个音,音色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意。黑蛇听了,原本就无比雪白的脸变得更加白了几分,刚要转身逃跑,忽听虬髯大汉一声狂吼,接着钢刀如风卷残云一般劈了过来。黑蛇勉强抵挡了几招,但他心已乱,剑法自然破绽百出,几招过后手中软剑被虬髯大汉的钢刀一牵一引,一股大力传来,软剑竟然不受控制一般往回卷了回来,然后眼睁睁看着长剑缠上了自己脖子,右手不受控制地用力一拉,接着眼前一黑,再也没了声息。
虬髯大汉杀了黑蛇,又在他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张纸来,看了一眼后冷笑一声,走到车厢前递了过去。谢安在车厢内伸手接过,又拿了件上衣给他,口中无奈道:“每次和人厮杀都要光着上身,也亏得我有钱,不然连衣服都买不起了。”虬髯大汉嘿嘿一笑,满脸的不在乎,接过衣服套在身上,又坐到车头,挥起鞭子虚空抽了一下,马车徐徐向前驶去。车厢内的谢安展开那张纸,见那纸上画了一个翩翩美公子,那容貌与态与谢安是如出一辙,正是谢安本人。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若有取其人头者,重赏五百两黄金。”谢安冷笑一声,将那张纸扔入火盆,躺在座位上闭目养起来。待得谢安再次睁开眼睛时,马车早已到了一处小镇上的客栈外。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此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满是积雪,西面的屋檐下,一面黑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其上一只用金丝线绣成的狮子,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客栈前面的大堂里,不时有穿着各类袄子的大汉进进出出,三五人围坐一堆大声谈笑着,几杯酒下肚后更是将衣襟敞开,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谢安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柴房都住满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不多,这客栈的房间显然不是其中之一,是以他先在大堂找了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又要了壶酒,一个人慢慢喝着。他喝得并不快,更像是品酒一般,一小口喝进嘴里,让那酒味渗透口腔每一个角落,然后再缓缓咽下去,随着烈酒下肚,身子也变得逐渐暖和起来。他又喝了一口,却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他不停地咳着,满脸通红,甚至将腰弯了下来,似乎要将那五脏六腑一并咳出来一般。
那虬髯大汉走了进来,站到谢安身后,轻声说道:“南面的上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少爷可以随时休息。”又递出一方手帕给了谢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