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别紧张,跳舞就是一种娱乐,要放松,咱不跳那些费劲的,你就随着我的脚步走就行……”男人的声音混合着舞曲飘飘渺渺的传来。她不确定自己说没说什么,就这样晕晕乎乎的过了六分钟,好像中间还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脚。她好像是道歉了,但也记不得都说了什么,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在回响。音乐结束,男人松开了手,她还楞在那里,男人笑了笑说:“咱回边儿上去吧,我好给钱。”她这才反应过来,跟着男人走了回去。看见对方掏钱,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实在是对不起啊……”男人把一元钱塞到她的手里:“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你挺漂亮的,肯定能学好。”
这一天下午李秀玲净赚了五块钱,虽然和心里预期的不太一样,但毕竟是有所收获。就按这个数算,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百五十元,几乎顶得上在小饭店后厨刷碗的价格了。更何况这才是第一天。反倒是卢玉陪了她一下午,自己一分钱都没赚。这让她觉得很对不起人家,在舞厅请卢玉喝了一瓶五毛钱的汽水。这在平时已经是她不可想像的事了。回家路上她买了点菜,只感觉迈步都在发飘,整个人还没从紧张的状态下缓过劲来。
由此之后的时间里,李秀玲从腼腆到习惯,开始了自己的陪舞生涯。对家里她只说找了个打零工的活,丈夫工伤后丧失了大部分语言能力,只能含含糊糊的表示知道了。家里的经济仍然拮据,那个天文数字对于她而言仍然是个遥不可及的梦,而且现在她也已经知道了,那真的只是个梦。在亮灯区陪舞的女人,虽然也是为了赚钱,却没有人像她这样窘迫。真正急需赚钱的女人,都在舞厅里的另一侧,那里有半道墙,再往里走,是暗灯区。这是她去舞厅的第四天,卢玉说的。张晓芬就在那里,卢玉每天下午陪她站着,晚上,也去那里。她当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片区域。然而站在亮的地方看黑暗所在,终归是看不清楚什么的。那道墙附近男人很多,再往里就只剩一片漆黑和隐隐约约晃动的人影,有几盏小红灯在天花板上,发出什么也照不亮的光。她问卢玉那边是什么环境,卢玉说是一个稍小的舞池,另外,那里赚钱比这边快多了。
快多了是怎么回事?五元钱两曲。但不是没有代价,代价就是跳的时候得让男人“摸摸”。卢玉没再说什么,李秀玲也没敢再问。后来她熟悉了环境,也逐渐开始从容起来。卢玉就没再陪她,她知道,卢玉和张晓芬站在一起,就在那片黑暗里。她倒是一次都没敢过去看看。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李秀玲每天赚一点,或多或少,维持在比刷盘子略高的收入水平。丈夫仍然是下肢瘫痪的状态,说话也只能用简单的一些发音来表达。女儿倒是说话越来越流利,经常逗得人发笑。然而更多的时候李秀玲笑不出来,即使有笑容,也大多是给家人看的。婆婆偶尔会开导开导她,但这并不起多大作用,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家最大的问题是需要钱。
而这个问题,随着债主登门变得越发紧迫起来。
当年丈夫工伤时,他的单位效益就已经很不好了,尽管报销了一部分手术和治疗费用,仍然需要家人自己筹措剩下的缺口,当时李秀玲的婆婆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因为着急,还被人压了价。除此之外,又不得不向别人借了几笔钱。这其中,最大的一笔钱来自刘哥。其它几笔则分别来源于亲戚和几个熟识的朋友。
刘哥当年和李秀玲在一个厂子,俩人最初还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交集,刘哥对李秀玲有点意思,但那时候她觉得刘哥不务正业,不踏实。后来刘哥办了停薪留职,据说是和几个哥们从南方倒腾回来一些小商品卖,一来二去就发了小财。彼时万般无奈,李秀玲找到了他,刘哥二话没说,当时就拍了三万块钱出来帮她补上了医药费的缺口,只让她写了一张借据。
如今倒不是刘哥找上门来。是个平日里做小买卖的亲戚,款子其实也不算非常多,五千元。做生意,无论大小,难免有个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何况当年人家实实在在拉了自己一把,如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能借的早都已经借过了,拆东墙补西墙,至少也得有墙备选才行。好在毕竟是亲戚,也没有把话说绝,宽让了一个月的时间,让李秀玲“再想想办法”。于是李秀玲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严峻的形势——本文是情色小说,五千字下来一直避重就虚,读者已经准备好骂街了。读者就是上帝。在命运、上帝与债主的联手逼迫下,她不得不做出决定。至于她的委屈,她的羞耻,她因做出这个决定而进行的种种思想斗争和一些琐碎的经历,本书就不一一表述了。大时代背景下的一个穷苦女人,没有人关心她的那些不容易,所有和她一样挣扎在阳光下的人都有着与其相同或类似的苦难。时间就像一辆失控的坦克,会碾碎所有的坎坷,将一切,变成历史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