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十五与梅廿九进入了梅初一修行的山谷中。
梅初一在此清心修炼已有许多年,也颇有些道行。
在一片山林中,梅廿九眼尖看见了林中正有一抹绿影在灵巧地闪动,她愉悦地对母亲喊出声来:“母亲,你看,是井景姬姐姐……”
轻柔的月光照映着林中的绿衣少女,她的长发如风般洒脱地飞扬着,眼清澈透亮,精致的琼鼻,樱唇小口,说不出的飘逸动人。
她的莲足踩上了身旁一棵参天大树,借着树之力,她娇柔的身躯一冲四五丈之高,身子一滞,好像就停顿在半空之中了。接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衣袖无风自鼓,飘逸出尘,犹如林中的仙子。
梅廿九娇笑地迎上前去,腾身扑向她,“景姬姐姐,我是阿九。”
井景姬回眸,眼波流转,笑道:“是你来了?阿九……”她在半空中将梅廿九拥在怀中,顺带朝着梅十五嫣然一笑,徐徐降落在地上,道:“十五小姨,你也来啦?”
井景姬是梅初一的女儿,是个真正的花妖。
梅十五点点头,微笑道:“景姬,你母亲呢?”
井景姬道:“母亲还在修行中呢。过阵子母亲便要闭关了,你们来得正及时,不然很长时间都将见不到我们了。请随我来吧。”说话间带着她们凫娜地来到了山谷的一处帘洞中。
帘洞中有一处水渊,水渊中央有一座莲花台。
梅廿九看见莲花台正中,正坐着一位美丽的在修行的妖。
她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荷叶形状般的裙边,衬出了她优雅、清丽的气质,饰有淡紫色莲花的蓝色衣袖遮住了她的双臂,她低眉敛目,平静无波,柔和淡雅。
她便是梅初一。
梅廿九悄悄仔细打量梅初一,从侧面看去,她很美,没有太多装饰,没有一丝粉黛,整个人便似清尘脱俗的仙子,不与世俗。
梅初一眼波一转,已看见了梅十五与梅廿九,她微然一笑,款款地从莲花台上站起,身形一展,已从莲花台掠过水面,轻轻飘到了她们的面前,道:“你们来了?”
梅十五低声应了,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姐姐,好久不见,你的道行更有长进了。”
梅初一笑道:“修炼贵于恒心,成败在于静心。”
她看看梅十五道:“你可有在修炼?”
梅十五犹豫了一下,咬着唇道:“姐姐,修仙太渺茫,还是做人好,我,我准备带着廿九去当个普通凡人……”
“什么?”井景姬大吃一惊,她未等她母亲答话,便抢着说道:“万万不可,小姨!”
她出言阻止道,“谁都知道人世复杂,你们又都那么单纯善良,若是反被人算计了可如何是好?”
“再说,”井景姬看了看梅初一,转头对梅十五道:“过些日子母亲就要闭关修炼,我也要陪在她左右,可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能出关来。到时若是受了委屈,谁来帮你们?”
梅十五低头不语。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见她默不作声,便秀眉一蹙道:“十五,你可考虑好了?”
梅十五点点头。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脸上那种熟悉的倔强表情,想起了当初十五与花相恋时面对大家的劝阻时,也是这样一种表情。
梅初一暗暗在心中叹息,她自己是妖,她与井景姬的花妖父亲也曾深深爱过,当井景姬的父亲因病重离开她们时,她也感觉到那种黯然伤的滋味。花妖本可用修行来减轻那种对感情的渴求与伤痛,但是她的这个妹妹并无意于仙道的修行。
梅十五曾经的爱是千疮百孔的。那与妖的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妖和人?
“爱情就好比是一幅画的画中人,画师一点点地刻意着色,使之明艳无匹,于是赏画的人便以为就是爱上了……其实爱上的只是爱情,不是那个人。”梅初一对妹妹郑重劝告。
但是面对这个早已痴情深种的妹妹,梅初一的言语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爱情这个真理,其中又有几多妖或人能参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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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梅十五还是没有听从梅初一与井景姬的劝告,带着梅廿九离开了山谷。
梅十五一心想要做人。
是为了报复远在天上对她不闻不问的花,还是惩罚求仙得道不成的自我?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寻求答案。
梅十五孤注一掷,再不回头。
看着梅十五与廿九离开,井景姬还待要阻拦。
梅初一却道,随她们去吧。
她看着梅十五与梅廿九远去的背影,在心头暗然叹息了一声。
世上多的是张罗着要成妖成仙的人,无非是缺少了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生为肉身,无法体验仙与妖的喜怒哀乐,却自以为是,幻想着仙与妖的种种好处。
可做妖的若不能天天向上,沦落至为人相思成灾,则是一种失败,何况还心心念念着想做人,更是一种修行的倒退。做妖的一旦动了凡心,眷恋十丈红尘,谈何修行?
那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孽,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所以就随缘去吧,不管是情缘还是孽缘,总归要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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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历经人世间沧桑与曲折的梅廿九回想起梅初一未说完的话,却有更深的感悟在心头。
做为花妖,也许,花开,并非唯一的向往;花落,并非所有的感伤。
坠入尘世,阅读沧桑。飘零,凋落,与生俱来,无须忧伤;唯于花开之日,让绽放得热烈,却不能斑斓每一天,才是心底最疼痛的凄凉。
她是无法成仙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树下。
因为那满树的落花,满世的繁华,幽幽千年,缠绵情丝,便是她心底的孽障。